当我决定这样做的时候,我几乎是立刻着手实施我的计划。

    其实那时,我们已经不在一起好久。

    她跟了资凤翔,哪怕当时,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个叫段煜成的男人,会是死而复生的资凤翔。但这却丝毫不妨碍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他的身边。

    是一种潜意识里的吸引吗?

    曾经心心相印的两个人,即便已经换了一个身份,但再一见面,却还是会如磁铁的两极,迅速吸附在一起。

    只是,我却未能那么幸运。

    淑媛的那一首《月夜》,干净、纯粹,把我带入那美好又温暖的时光。我以为上帝终还是肯眷顾我一回,相同的名字,依稀的容颜,哪怕是在那样一个地方重逢,但已经让我足够欢喜。

    然而我始料未及的是,当我把她拉入怀抱,当我们四目相对,我在她的眼里,却看不到哪怕一点点昔日的情意,更勿谈如我一样的欢喜。

    她看着我,带着欢场里凉薄的笑,如墨的双眸里,情愫全无。

    简直让人出离愤怒,甚至是,恨。

    我以为她忘了我。当初梅林一别,许下的承诺,她把它当作雪,冬天过了,雪也就融了,再也寻不到一点痕迹。她不知道这许多年,我一直在找她,从没有放弃。可是,当我真的找到她,她却已不是从前那个干净的女孩。她在这肮脏龌龊的环境里,恣意的出卖自己的笑容,自己的身子,她已经不再是我的缦殊,她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哪怕是在淑媛那样一个平台,哪怕担着乐手的身份,可也无法抹杀这样一个事实。如果那天,没有遇到我,那永安老总,便是她的猎物。

    是如此恨!

    一想到这,竟是如此恨!

    可我却还舍不得放手。

    哪怕在一起痛苦,屈辱,可当她的名字在我唇舌间缠绵,当我抱着她温软的身子,当我疯狂的不知疲倦的向她索取,我竟觉得幸福。一种自虐的幸福。不敢回想过去,也不敢展望未来。就只要当下,她在我的身边,不再去想最初的美好,不再去想重逢的不堪。想见能见,不用到处去找;想要能要,不再只是梦中幻影。

    其实我已经退了这么多。

    其实我要求的已经这么少。

    可结果呢,结果却是这么荒唐。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我竟会发现,她不是她。

    本来,我们在一起没多久,我就有过怀疑。虽然名字是一样的名字,眉眼也是记忆里熟悉的样子,但那种骨子里的东西,给人的感觉却全然不同。陪在我身边的她,明明风吹就倒,却再大的打击折磨也能扛;明明出卖自己,却偏偏有着让人无法轻贱的尊严;明明活得凄惶,却又能在不经意中扬起一张明媚的脸。这样复杂、矛盾、让人难以掌控的一个女人,实在很难和那个脆弱、敏感、简单的少女重叠。

    可是,我那时,似乎并不愿去深究。

    我是怕自己的怀疑成为现实,失去现有的这份陪伴?还是对眼前的人太过失望,不肯再去知晓更多?其实我自己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那段时间很忙,有太多的事要做。许多权贵名流,需要结交,许多新锐翘楚,需要笼络。早就布好的局,要一步一步认真走下去,不能有丝毫偏差。所以,我即便怀疑,却也分身乏术,无法亲自去把这个叫霍缦殊的女人的背景,做一次彻底的调查——毕竟,那个唯美的香雪世界,是我最脆弱的地方,就像阿喀琉斯的脚踝,不能轻易被他人知晓。

    所以,真要调查,也只能我亲自去。

    或者,还有无嗔。

    然而当时,无嗔全部心思,都在倾颜商贸,也腾不出更多的功夫。

    于是这件事,就被我以忙的名义,一天天一天天耽搁下来。

    只是,现在想来,那个忙字,却是如此站不住脚。

    更多的,还是当时的心。

    我几乎是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她就是香雪世界里的少女。哪怕她对我的试探,全无响应。但我也固执的认为,是她背弃了诺言,所以不敢和我相认。她说过她会给我写信,她亦说过她会等我,她说我是她最重要的朋友,她说要给我最温暖最长久的陪伴。

    可结果呢?结果却是,梅林一别,再无音信。

    待再见时,她美丽依旧,只是已经失去了那份纯洁,失去了对我的依恋。

    她不是记不得我,她是不敢记得我吧。

    想当初,我们是在彼此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相遇,我们就是彼此最好的慰藉,我们一起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我们之间的情谊,如梅花一样洁白无瑕,如梅花一样暗香沉沉……

    可结果呢?

    如此背信弃义,她还哪里有脸来与我相认?

    我只觉心里有股蓬勃的恨,有时恨不能她死,因为她如此辜负一颗少年最真的心;有时,我又恨不能把她禁锢在身边,让她永远也无法逃离我的视线。我就这样矛盾着,煎熬着,前一秒还在疯了一样折磨她,后一秒却又想把她捧在心窝里那个最暖最软的地方。她就是我的鸦片,是一种毒,明知最终得到的会是如许多年前一样的伤害和背叛,可我,还是欲罢不能甘之如饴。

    连我自己都厌恶这样的自己。

    既不敢再交付自己的心,没了勇敢;又舍不得就此放弃,失了果决。唯一在做的,就是不停用酒精麻醉自己,贪享着当下那短暂的虚假的温情。

    连无嗔都看出了我的不同寻常。

    他找我谈过,可我却不想说太多。这样一件隐蔽的心事,哪怕是并肩而战的战友,我也不想让他过多知晓。

    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多增一份怅然和悲悯。

    再情真意切的朋友,没有那样一个心路历程,也无法感同身受我的痛苦和挣扎,更勿谈那不敢承认的期盼。

    我还是期盼,有一天,她能记起,她能求我原谅。

    我会原谅吗?

    或许会,也或许不会。

    我不知道。

    没谁能知道。

    然而我却没来得及等到这一天,一个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打击,让我从这份真假莫辨的沉迷里彻底惊醒。

    她真的不是从前的那个少女了啊。她对我,何止没有当初那份真挚热烈,甚至,已经是一种冷血的残酷和无情。

    枉我还想着会不会原谅她,枉我的心还对她再三柔软。

    真是疯了。

    我现在还记得那日的天。

    是阴沉沉的天。

    我上午和赵锐去见一个在业界颇有名气的操盘手,想要把他拉入我的麾下,替我打理一笔资金。在车上的时候,闲谈中,赵锐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霍小姐病好点了没有?”

    我心里一惊,声音却平常得很:“你怎么知道她病了?”

    “我昨天在医院门口看到她了,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好像病得很厉害。呃,还是我送她去你那的呢?”

    “哦,这她倒没和我说过。”我淡淡一笑,“她只说有点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所以我也没在意。对了,她在哪个医院看的医生。”

    “她是怕你担心她,霍小姐这个人,最善解人意。”赵锐说着一些场面上的话,把霍缦殊看病的医院告诉了我。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

    如果按赵锐所说,她应该病得并不轻松,而在前一晚,她跟我提起时,却只说是普通感冒,如此轻描淡写。难道,她隐瞒了我什么?

    我给无嗔发短信,要他去调看一下霍缦殊的就诊记录。

    无嗔雷厉风行,倒是很快就把这件事做了。

    当他把电话回给我时,我们还没到那个和操盘手约定的地点。然而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我让赵锐下车,独自一人前去赴约,我却催着司机调头,急速朝医院开去。

    无嗔在电话里说:“倾砚,已经来不及了。”

    是真的来不及了。

    她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根本不是什么感冒,她是怀孕了,昨天是因为小腹隐痛去看医生,今天,却是为了流产去看医生。

    可是,我知道得太晚了。

    在无嗔电话打过去时,她已经开始大量流血,医生说胎儿不保,为她紧急安排了手术。

    可我还是希望,结果不会坏到这样无法挽回的地步,一切还有转机。

    司机一路闯红灯、超速,终于用最短的时间,到达了医院。

    我几乎是飞跑着去了妇产科,却被告知她已经做完手术。

    那一刻,我有种末日般的感觉。

    一个新的生命,他是属于我的,可我却在刚刚得知他的到来时,转眼就失去了他。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那样的心情。是欢喜的,惴惴的,不知所措的,或者还有几分担忧和惶惶吧?谁知道呢?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就被一种出离的愤怒冲击得失去理智。

    那个罪不可恕的女人,她有着怎样歹毒的心肠?她就算背弃了最初的诺言,她就算爱上了别的人,她就算对我再虚假再冷情,她也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把一个小小的生命,就推上了绝路!

    而且,我还是毫不知情的帮凶。

    螃蟹、目光、激烈而长久的**,每一样,都是剐在那个无辜胚胎上的刀!

    涯叔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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