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堂入座之后,我们简单叙述了一下楼兰的事情,梁叔和范师傅二人在旁听取报告并同时发表建议。【小说文学网】

    “嗯,就是……这样,纯金盒里的机关图纸被龙拿走了。”说到这里,我显得有些吞吞吐吐。毕竟我们前往西域的目的就是这个纯金盒里面的东西,付出五年的代价得到的却是空手而归的后果,显然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梁叔和范师傅倒是没数落我们,这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貌似……过关了?

    做完工作报告之后,梁叔向龙且使了个眼色,龙且会意,继而问我:“现在暗卫营的弟兄们还在练习,你要过去看看吗?”

    “要!”我想也不想,立时蹦起。

    老哥打量了一下形式,也站了起来:“那我也去收拾一下炼剑庐那里的东西,许久未用,炼剑炉也该积上灰尘了吧。”

    “嗯,也好,你们去吧。”梁叔笑道,抬手轻轻摆了摆示意我们可以出去了。

    我欢脱地跟上老哥和龙且二人走出偏堂:看来后面的问题都是问少羽的,我就不用呆在这里参加这无聊的报告会了。

    待得三人离开之后,少羽转身向堂上二人道:“对不起,我们没能拿回纯金盒。”

    “也罢,这都是命。”范增捻须,摇了摇头。

    “不拿走琳琅点翠纯金盒,这是你的决定么?”项梁直视堂下跪坐在一侧的紫衣青年。

    青年抬头,直视项梁:“是。”

    “后悔吗?若是拿到盒子中的《千机要数》,我们复国的成功率会大大提高,甚至复国的时刻会提前许多。”项梁问道。

    “这是我的决定,所以我不后悔。其实就算没有《千机要数》,我也相信我们会复国。

    “因为,我们项氏一族是最强的!”青年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尽是笃定与傲然。

    范增见少羽如此回应,肃容道:“话千万不要说得太满,在做一件事之前,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它的成功,而是它的失败。”

    少羽略略提起了嗓音:“相信士兵的将领,也会被士兵所信任。

    “所以,我相信项家的子弟,更相信楚国的士兵。

    “——永不言败,百战百胜!”

    项梁极为严肃地看着少羽:“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们也不会反对。人生在世,图的只是‘问心无愧’四字而已,无论做什么事情,不能后悔。”

    人生不能重来,选择也不能更改。

    一念之差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是救赎,也可能是灾难。

    人都要学着承受那些无法预知的后果,自己选择的道路,再苦再累也要走完。

    ——即便道路的尽头是白骨遍野,血流成河。

    少羽俯首行礼,挺直的背脊像极了冷硬的锋刀:“孩儿明白。”

    闻言,项梁欣慰地展开笑容。

    这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信仰了么?

    重瞳内的隐忍杀意、苍老无奈终于淡去,余下的是年轻人该有的意气风发和坚强意志。

    这次的西域之行虽没有拿到《千机要术》,但能够让他懂得承担、获得信仰——这是比拿到《千机要术》更大的收获。

    一开始还担心他能否担当得起统帅三军的重任,这一回倒可以放心了。

    什么时候,那在楚国战场上踏过无数尸首厮杀而出,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褪去了戾气,长成了这幅让人心安的模样?

    这样的改变还真是让人惊喜。

    “孩子都长那么大了,现在想来我还真是老了。”项梁忽然道了一句。

    青年笑笑,醇厚的嗓音极为爽朗:“这倒没有,梁叔看上去一直都很年轻啊!”

    “你个混小子就会哄人开心!”项粱本想做出祥怒之态,但最后还是不禁笑了起来,话锋一转,“少羽,今年你二十有一了吧?”

    “是。”

    “这几年赶路很辛苦,你冠礼至今未行。过几天挑个好日子,将冠礼补一下吧,等冠礼行完之后就正式成为大人了啊。”

    不知想起了什么,紫衣青年怔了片刻,而后眉眼俱笑:“……好。”

    离开项府,随着老哥和龙小且的步子在街上乱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甚好。

    心情好的原因有二,一是回家了,每天的桂花糕宜城醪终于有了着落。至于这二嘛……总算可以来看看吾辈训练的可爱的暗卫们了!

    这不,我已经在路上一边走一边构思该如何检验他们的成果了【你确定你不是在想着怎么整他们←_←?】。

    龙且偶然回头看见自家嫂子那闪闪放光的双眼,心里再度为暗卫营的弟兄们捏了把冷汗。

    四月的会稽已是江花红胜火,春水碧于天的时节。

    横贯会稽的吴水两岸,杨柳依依,飞絮飘洒宛若雪花。

    红杏含笑碧草凝思人已醉。

    蝶舞香动燕歌声暖心已醉。

    冰消融,冬隐褪,

    彩彻轻寒留得晚霞追。

    由于个人体质偏寒畏冷的缘故,我倒是不能在冬天雪花纷洒之时于横卧在吴水的小桥上撑把油纸伞,装装忧桑,作出伸出手去接雪花,那种……嗯,相当文艺的行为。

    所以,对于少羽的“女孩子要温婉可人”这句话,我很是不以为意。

    这只是因为老天没给我多少装一装温婉的机会……而已,真的。

    天气很好,外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便可以尽量摆出忧桑的小眼神,柳眉微蹙,在这桥上四十五度角俯视湖水伸出爪子作接絮状。

    ——很完美么,劳资我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文艺细胞的╮(╯▽╰)╭

    正在内心如此感叹着,却见一名白衣女子撑着柄油纸伞站在桥的另一头。

    天未下雨,空中仅有柳絮飞洒。

    女子却独自撑着那柄素白的油纸伞,袅袅婷婷地站在桥的另一头,宽大的袖袍灌满清风,在空气中绘出朵朵清冷涟漪。

    那柄伞要遮的是纷飞的柳絮还是心中的细雨?

    无人知晓。

    在看到女子的瞬间,我那维持了不到十秒钟的文艺状态立时解除,蹦跶着过去跟她打招呼:“落萧!”

    落萧的样子与以前并无二致,碧色深瞳中的情绪尽是冷漠。

    淡漠似雪,清冷如冰。

    “回来了。”女子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

    我双手作揖拜了拜,而后打了个哈哈:“嗯,回来了,还请落萧祭司在以后的日子里多多笼罩啊!”

    “这个自不必说。”落萧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之后赶来的二人向其行礼:“祭司。”

    落萧轻轻抬手免了二人的礼,复又问我:“这次西域之行可有收获?”

    我默默望天,然后心虚摇头,挠着后脑道:“琳琅点翠纯金盒被拿走了……”

    “被拿走了?”落萧的眉头蹙了起来,“怎么回事?”

    “龙神把它拿走了。”我弱弱举爪,老实答道。

    “你可知没了这盒子我们会少多少胜算?”落萧的声音不算大,但吾辈只觉得被她的气势唬得汗如雨下。

    ——听这话,落萧好像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见我噤声,落萧不由叹了口气:“也罢。”

    语毕,拂袖转身,向郡守府行去。

    我忽然想起来什么:“那个……落萧!”

    女子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来。

    “……神在。”

    我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

    落萧转身,碧色深瞳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被她的冰冷目光注视着,我打了个冷颤,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宛若地狱的幻象——

    白衣女子在烈火中放肆张扬地大笑,笑得满脸是血,满脸是泪。

    烈火袭上了她的身,血色的风把白色裙裾染成殷红。身后,冲天的火光似是将整个苍穹都生生烧破……

    我略略定下神来,朗声开口:“神在,信仰便在,希望便在。”

    这道理是我们此趟西域之行所得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连纯金盒中的十卷《千机要术》都及不上它的万一。

    神也有无能为力的事,有时候,甚至连所谓的魔都比神要灵验得多。

    可是,却有一些东西是妖魔鬼怪永远都无法给予众生的——那是唯有神才能带给世间的“信仰”与“希望”。

    落萧,你该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