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敲过三更,墨家据点这里就来了一尊大神。【小说文学网】

    白凤乘雪羽凤凰送了梧桐果过来,蓉姐二话不说前往放草药的地方开始调配续筋膏。

    赤练大概在二更左右就醒了,眼巴巴地盼了仨钟头,终于盼到了这尊来也起风去也拉风的大神。

    白凤向端木蓉交付了梧桐果之后转身欲行出大门,房内床塌上,赤练挣扎着起身,却被白凤喝止:“别动!”

    “……谢谢。”愣怔半晌,赤练只淡淡道了句。

    白凤背对赤练,斜倚在门框上:“如果我不去,你也一定会去吧……姐姐。”

    “风儿,你……你终于肯叫我姐姐啦……”赤练仰躺在床塌上,话语间颇有一丝叹息的味道。

    谁叫你小时候仗着年纪比我大还有“红莲”那个封号跟抢我东西啊?!白凤鄙视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小时候的自己当真是倔强得很,韩莲以前凭借“长公主”这一头衔没事就欺负他和他抢东西,那时恨她恨得牙痒痒也是十分地正常。

    小孩对于这种事情来说根本就是没有记性的,没过一会儿又可以打在一起。所以,真正让他“恨”的原因,不止如此。

    ……看看你的姐姐,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可以背这本书了,你怎么连这一篇都不会?!……

    ……看看你的姐姐,她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学会这种剑法了,你怎么连这一招都不会?!……

    ……看看你的姐姐……

    大人们总是喜欢拿他和她作比较,“看看你的姐姐”,是他小时候听过的最多的话语。似乎无论他怎样拼命地努力,也及不上姐姐的一分一毫,连他的父王也是如此,甚至在他面前叹息道:“看看你的姐姐,再看看你……唉,只叹莲儿不是男子,不能治国平天下。你怎么就不能争口气?!”

    对于这种话早已麻木的他仅仅是以更加不认真的态度学习、练武,不管不顾。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优秀。把所有人惊羡赞美的目光全部吸引,他们总是注意着光芒四射的你,而从来没有人注意到……在你身后不起眼的角落中,还有个我。

    所以,他从未叫过她“姐姐”,只是没大没小地叫着“韩莲”,即便是在她受封“红莲”之后也是如此。

    时光飞逝,略微长大些的韩莲终于有了姐姐的样子,凡事都让着他。可仇恨的种子在心里“茁壮”成长,什么事情在他眼里看来都变了味。

    “风儿,你看!这父王赐的北冥剑,乃是楚国铸剑大师虞渊所铸。虽出世较晚,未能登上剑谱,却也算得上是凡界神兵,剑如秋水,吹毛立断。”

    看着少女的如花笑靥,他只微微冷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这是父王赐给你的吧?”

    “嗯,现在送你啦~”

    父王赐的……

    为什么无论你向父王索取什么东西,甚至是天上的星星他都能够为你摘来,而我只要那片刻的休憩,他却从不满足。

    呵,又来炫耀了吧?我不稀罕!心中陡然升腾起一种厌恶之感,拂袖打飞她手中的北冥,转身离去。

    “风儿……”身后传来少女的轻唤。

    他厌烦至极回过头来,冲口而出:“我恨你!”

    话刚出口,他不由怔住,少女呆呆地立在回廊,脸上尽是诧异。见她这副神情,他不由有些内疚,毕竟说出这种伤人的话也不是他的本意,但一语既出,已是覆水难收。

    稳了稳心神,继续向前走,淡淡开口:“所以,别烦我。”

    被打落在地上的北冥剑滑出了鞘,剑刃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如水光芒,宛若坠泪。

    年华,就在不经意间一页页地翻了过去,韩国一夕之间划进了秦朝的版图。

    火光熊熊,几乎撕裂了半边天空。夜幕下,曾经的王公贵族纷纷逃窜,根本不顾百姓的死活。

    那时的自己和父王立于朝堂之上,偌大的殿堂只有两人。

    看着已沦为“亡国之君”的父王……啊,不。那时他已成了“父亲”,心中竟带有十二万分的解恨,甚至怨毒地想道:让火……烧得更猛烈些吧!最好,把整个韩国都夷为平地!

    韩安将玉玺交给了他,神情在明灭火光的背景中显得有些莫测:“带着它跑吧,尽力活下去……韩国不能毁!”

    又是韩国,最后一句话还是关于韩国的……压抑了许多年的负面情绪终于喷薄而出,他挥手将玉玺打飞,美玉坠入了旁边的烈火:“为什么你嘴上挂着的不是‘韩国’,就是‘莲儿’如何如何?为什么你们都对我这么严厉,却又不注意我……父王,风儿真的这么令您失望吗?无论怎么努力,都及不上韩莲吗?

    “父王的眼里只有韩国和韩莲,从来都没有过我的影子。风儿……风儿已经很努力了呀!是风儿惹你生气了么?还是……风儿根本就不是你亲生的?!

    “……看看我呀,好不好?”

    所有人印象中犟头倔脑的二公子,性格乖张的二公子,从来都是扶不上墙的二公子……何时,有过这种样子?

    冰蓝双瞳中盛满了怒火和恨意,委屈的泪水直在眼中打转,但还是昂首咬牙,不让眼泪溢出一分。

    “你不一样!”韩安似是气极,愤怒像烈火一样无法遏止,几乎是用尽全力给了儿子一记沉重的耳光,“你懂得一个国君应该考虑的事情吗?!你知道是谁为你到处找最好的先生教你练武习字吗?你知道是谁……”

    他吃痛地用手捂住肿起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渐渐消失,连同韩安的声音也在他耳边渐渐远去:

    怎么会?从小到大,无论自己在他口中是多么的不成器,多么的不争气,他都没有打过自己——从未有过。今日,竟为了韩国和韩莲向他动了手。

    将口中的血沫生生咽下,抬头看向韩安。眼神阴鸷,声音却飘忽起来,冷笑:

    “‘亡国之君’怎配提王道?韩国覆灭,本就是君不君,臣不臣,纸醉金迷,纵奢过欲,贪污**所造成的后果!

    “嘻嘻……活该!遭天谴了吧?

    “……韩国,早该灭了!”

    尖酸刻薄的话语从口中吐出,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安。

    ——他诅咒这个生他养他的国家……永不复国!

    韩安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在满室炽热的罡风中高高举起了手。韩风不闪躲,也不求饶,只抬头睁大双眼,与曾经的父王对视。迷濛的眼中映着的,是滔天的烈火,和墙上已然焚烧殆尽的韩国版图。

    韩国……已经灭了啊!

    重重的一掌打下,手掌挥动所带起的劲风却在他的颊边停止。韩安的手颤了颤,终究还是垂了下去。长啸一声,浊泪滑下:“你大哥没了!你姐姐又无法担任治国平天下的重任……你是这一辈中天姿最出众的,孤不指望你,还能指望谁?!”

    他被父亲的话语震住,确切地说,是被父亲歇斯底里、而又无比绝望的模样所震住。心智尚未长开的他难以理解父亲眼中的疯狂与执著,身后凌厉的破空之声传来,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不闪不避。

    “风儿!”韩安使出御风行,抢身前去。

    韩风回首,表情由呆滞变为凝固,之后又陡然转为惊愕。这一瞬,连时光都慢了下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现在想来,那时的每一个细节,仍然清晰无比、恍若昨日。

    父亲用绝对保护的姿态张开手臂挡在了他背后,鲜艳的血花在烈火中盛放,溅在了他肿胀的脸颊上。

    灼热腥咸,一如黄泉水畔的曼珠沙华。

    韩安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以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姿态倒在了地上。

    “父王,父王!”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扑到韩安面前,大哭。

    不是一直……都在怨毒地诅咒这一切么?为什么,当自己真正失去的时候会这么的难过,这么的痛苦……就像把自己的灵魂生生撕扯成两半!

    “不……不要杀他……咳咳……求、求求你……不要……不要杀风儿……”韩安的眼睛已然无法对准焦距,只对着受到袭击的方向,说了一遍、又一遍……

    他在父亲身旁呼唤着他的名,父亲却再也无法回答他了。

    “……混帐!”

    “父王是世界上最大的混帐!!!”

    ——混帐到用自己的命,换取他不成器儿子的存活。

    韩安望着遥远的虚空,神色由惊惧忽而成了哀凄,吐出了此生最后的话语:“对……对不起……”他原本是想对谁说这句话的,对于年幼的韩风来说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他一阵恍惚,刹那间,他终于明白了父王所说的话:父王对他出奇地严厉,而对姐姐有求必应……这是因为,她,是父亲的女儿;但他,是韩国未来的王!”

    王是不允许软弱的,王是不允许恐惧的,王是不允许落泪的……

    他抬起稚嫩的手,阖上韩安至死未曾闭合的眼,喃喃:“父王……我不哭……”

    昂首,以高傲的神情漠然的语调向刚才成功刺杀了父王的银发男子开口:“请让我跟随您。”明明应该是恳求的话语,却硬生生地变为了不屑。

    “哦?”银发男子正在擦拭鲨齿上的血迹,闻言,不由抬头望向跪坐在地上的少年。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的话才是不可违逆的,所以我只跟随最强者。”

    男子笑,就像看到了一件精美的杀人工具:“那么……如果你发现我不是最强的……”

    “我会杀了你。”他站起,毫不犹豫地答道。

    男子摇头,走出了奢靡的宫殿,他亦紧随其后。

    落寞地回首,眼看着曾经华美的宫殿与父亲的遗体,在烈火中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狼崽子。”银发男子冷笑一声,“名字?”

    略一沉吟:“风……白凤。”

    ——失去了家国故园的凤凰,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回不去了呀……一旦选择了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