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西北方有座山,乃是风水师所谓的“形盛之地、高亢之所”。(小说文学网)而且山壁与地面的垂直落差足有三四十米,远远望去就像这座山被一把极锋利的斧子砍去了一角,故名“砺斧山”。

    啊,顺带一提,类似的这种地形在现代被称为“断层”。

    好端端的一座山长成这种“类断层地貌”的原因暂且不可考,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座山的确不好翻。因此,后山把守并不严密,想来殷通那货对这天然屏障极是有信心,以至于……

    俩货色不费吹灰之力就到了断层边,再加上璎珞的轻身术法,混进郡守府这一项任务闭着眼睛都能圆满完成。

    这不,俩人已经在乾门附近安全登陆了。

    脚一踏上乾门附近的土地,一股潮湿的感觉借着空气的传递尽数吸入鼻腔。

    “空气很潮湿……有地下水。”璎珞深呼吸了一口空气,蹙眉。

    ——既然不是没有水脉,那么郡守府里没有龙穴便是怎么也解释不通了。

    龙且打量着周围的景象:“这里是祠堂。”

    “以丰沛的地气贡奉先人和君主,也是符合常理的。”璎珞瞥了眼近处金碧辉煌的祠堂,淡淡道。

    祠堂的门楣上方挂了一块牌匾,上书“忠义堂”三字。牌匾上悬着面八卦宝镜,宝镜边贴了两道以通灵朱砂书写的黄符。

    “走吧。”龙且见璎珞盯着那黄符许久依旧无果,不由催促一声,兀自向南走去。

    未走几步,就被猛地扯住后领往东拖行:“南边是兑门,兑属金,所以那里是府库,一定有重兵把守。别擅自行动,你要记着这条:‘跟着姐姐有肉吃’,懂?”

    喂喂……你什么时候成我姐啦?龙且暗自嘀咕。

    果不其然,两人走了一段之后向兑门望去,只见写着“金玉阁”的牌匾高高挂起。而身旁的坎门方位则是一片精心栽培的植物,以竹居多,名曰“个园”。

    ——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因此,坎门虽是险门,但只要过了这道坎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可两人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用来闯关,所以也就对望一眼,继续向东赶去。经过奇石园,到达青龙堂。

    “好奇怪啊……”璎珞显然没有料到接近这里竟异常容易,就像……

    龙且眼中陡然有一抹厉色闪过:“的确,按理说郡守府内的兵力应该不会差到这种地步。就算兵力部署全部都在金玉阁,那至少也会有小厮或是侍女在府内啊。”

    ——就像一个陷阱设在这里,等着你跳下去。

    于是,璎珞准备伸出去推门的手,就硬生生地顿在了门鼻边。

    可是,门却自己开了。

    没有声响,没有灯光,青龙堂内部竟是一片黑暗。

    “进去吗?”龙且紧盯着那一片漆黑。

    “我们在踏入郡守府的那一瞬间就已经中计了!”璎珞咬牙,将灵力凝聚在右手指尖,指尖上,火苗跳动得极为欢快,“没有退路了……只能前进!”

    璎珞龙且一前一后跨过门槛,借着身后青龙堂外的火光向里走去,不出五步,大门轰然阖上!一盏盏烛火以他们为中心依次亮起,将整个青龙堂底层围了一圈。

    不好!两人暗呼不妙,立刻进入备战状态。

    最后一盏烛火缓缓点燃,青龙堂的景象一览无余:

    奢华的金色地砖上铺了一层大红毯子,直指堂中央的平台。平台之上立着几根粗木桩,撑住了房间主梁。四根木桩被细木条在离天花板三尺的地方围起,有白色的纱幔自上垂下,正巧把平台四面围了个严严实实,里面的榻上斜倚着一个人。

    眉眼妖艳,肤如凝脂。腰若杨柳,手似柔荑。双眼似阖非阖,唇角要弯不弯。满头青丝用玳瑁簪随意地绾成了一个髻,碧色深瞳敛藏在重重帷幕之后,令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一身大红缎子只是在腰际用了条玉带收束,裙裾极自然地膨开,堆满整张榻。从玉带上垂落的几根洁白丝绦顺着柳腰和裙裾肆意地铺展,还有几条长一些的从榻上一直垂到了平台之下。她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双微微上挑的狐媚眼因了这个动作而更显妩媚。虽然她没有动,但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一抹妖娆的气质却怎么也改不了。

    “果然还是这身行头适合你一些,是吧——落萧!”到底在阴阳家呆了许久,璎珞“将心事掩藏”的这点定力还是有的,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落萧以手掩唇,媚笑,指尖的荧光暴露无遗:“哎呦,我给忘了,今天可是有贵客登门啊,不来点见面礼怎么行呢?”

    “小心!”龙且见形势不对,忙提醒道。

    就在他开口的瞬间,璎珞的双眼忽然睁得老大,身体不断颤抖,死死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两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璎珞!璎珞!!!”

    ……

    “哎呦,我给忘了,今天可是有贵客登门啊,不来点见面礼怎么行呢?”

    璎珞听了这话,立即准备后退:“龙且,你快……”往身旁一看,龙且原本站的地方竟是空无一物!

    璎珞条件反射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平台,可平台之内竟似有一条瀑布,巨大的水流从里面飞速涌出,白浪滚滚,瞬间几乎将整个房间吞没!

    ——中幻术了!

    璎珞的脸色难看至极,因为只要被施术者看到了施术者想让他看到的东西,那就表示施术者的幻术已经成功了。

    她忙不迭将全身灵力调动到双眼,可是眼前的景象一如刚刚所看到的。水位在不断上涨,已然漫上她的脖子,冰凉的水包围了周身,似乎连血液都被冻结。要命的是她好像动不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怎么回事?血统……血统怎么没有用?!莫非……这是真……不对!不能有这种想法,否则会在幻术里陷得更深!

    水在一点一点地往上蔓延,下巴,嘴唇,鼻子……

    这是假的!璎珞安慰自己,试探着吸进一口气,但呛入口中的竟好像是真正的水,一时间让她咳嗽不已。

    肺中的氧气在不断减少,时间一久,仿佛整个心肺在被无数虫蚁啃噬。心脏跃动的速度渐渐加快,气血翻涌,直冲大脑。两边太阳穴那里的血管在疯狂地跳动,似乎下一刻就会生生爆裂开来。水已漫过双眼,眼前一片迷茫。

    好……好难受!

    这时,挣扎除了加快氧气消耗的速度之外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静静地立在冰凉刺骨的水中,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这种几欲窒息的感觉,这种死亡临近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似曾相识啊……

    似曾相识?上一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思维渐渐模糊……

    可她还清晰地记得,那时心里似乎极为平静,好像还有些许类似于解脱的喜悦……

    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

    不能死……不能啊!

    ——我不要死去!

    迷蒙的双眼前竟浮现出幻象:拒霜、少羽、天明还有……

    还有他。红发红瞳,宛若烈火。

    呵,究竟是什么时候……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波光编织的幻象,又或者是心湖倒映的影子:红发红瞳,宛若烈火。这是在冰冷的水中看得见的、唯一的温暖。

    她仅仅是想让时间流逝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至少,能够让她记清他此生的模样。

    意识渐渐消失,最后望见的不过是那双红瞳。

    ……傻瓜……

    ……要好好地活着……

    ……我才不会……

    ……才不会在那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