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连绵起伏的小山包顶上,先是浮起一些尖刺,应该是长槊露出了峥嵘;继而五色旌旗在风中飞扬,展开它们的徽标,宣示汉人关于武德和杀戮的神秘经义;然后是红色的盔缨像魔鬼之花占放开,盔缨下的面盘看不清表情,但能想象他们以逸待劳的微笑;紧跟着是阳光下亮闪闪的铁甲,闪耀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光亮;最后,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浮出来,随着地势高低蜿蜒地排开,俯视着脚下的战场,马匹的嘶鸣好像来自天国。

    战神俯瞰战场,禁不住莞尔:这一仗,妙在于双方肚肠相同、不谋而合,都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在晋军高级将领眼中,既然赫连璝来赴宴了,那么我方精心规制的这场鸿门宴就不再有悬念。

    而在赫连璝看来,他的骑兵已经在这片开阔地上抓住了晋军主力,剩下的不过是猎杀加屠杀。

    池水坚冰未消,河水在冰面下无声涌流。地气不知春来,依然坚硬冰冷,马蹄敲上去,铿锵无情。北来的匈奴人和南来的汉人,在刚刚亡国的羌人土地上,即将爆发一场大战。那个叫赫连勃勃的匈奴枭雄,和那个叫刘裕的汉人枭雄,各自不打照面,遥遥地下一盘暗棋。棋子经他们各自把玩多年,早就捏圆润了,浸透了他们的气味,所以棋子们的搏杀结果,大约可视为他们俩的荣辱。

    大战之前惯有的宁静被一名匈奴军使打破,他纵马跑到晋军阵前,用流利的汉话传达赫连璝的意思:晋军如果现在投降。保证一个不杀!将佐甚至可以升官。

    晋军很不礼貌,给出的答复是派一名壮汉。在来使面前左右挥动灭豹营的军旗,而后将它抛在地上蹙踏一番。牛哄哄地在旗面上洒了一泡尿。晋军哄堂大笑,为这种公然的羞辱伴奏。

    无需军使复命,赫连璝的鼻子已经气歪了。

    姚灭豹跳下马,半跪在赫连璝马前,请求第一个陷阵。那泡尿简直就是撒在他眼窝里!渗进他骨头里!气味蔓延到祖庙里!赫连璝虽然曾经很看不上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灭豹营,但此刻在三军面前,晋军侮辱的不是他的部下,而是他的主将之威和夏军的全体颜面,还有匈奴王庭的尊严!

    为这一泡尿。南蛮子必须付出遍野血!

    摘下南军主将首级后,我会把它做成尿壶!

    所有首级都做成尿壶!

    这个姚灭豹,打仗很卖力,倒是可以收在帐下。

    你的兵已经损失了不少,我添你三千人,你给我一榔头砸过去,务必第一击就让南蛮子丢盔弃甲!

    三千匈奴铁铸成的第一榔头没有让晋军立刻解体,但后者显然打得非常吃力。晋军的方阵非常紧密,士兵几乎没有转身的空间。因为他们只需要一心向前。前几排长槊手使出吃奶的劲,紧紧攥住长槊,扛住骑兵的第一波冲击。槊刃早就磨得锋利,近距离刺杀。寻常铁甲挡不住。槊杆是一根根细竹条攒成,外面密密紧紧地裹了麻布条,层层地涂了漆。刀砍上去声音似铁,握在手里刚健柔韧。绝不会因为冲撞凶猛而折断。士兵只要胆气不泄,如墙而进。足以让胡马踟蹰。以步制骑,务必把第一排当最后一排想,断断不能给自己留退路,第一排只要有一个人倒下,第二排立刻就必须立刻有人顶上去,否则破绽两侧的士兵,就马上失去保护。北府兵多年抗击胡人,步兵方阵早已炉火纯青。此刻,虽然不断有人倒下,第一派长槊墙却始终不塌,匈奴骑兵奋力冲杀,却苦于无法撕开口子冲进阵内。阵后的弓箭手一刻也不闲着,将无休无止的箭雨倾泻在匈奴兵头上,

    匈奴人打仗,比姚秦的羌族兵更灵活,第一次冲锋没能陷阵,立刻一声唿哨,兜转马头离开,迅即回身发起第二轮冲击。骑士们远处开弓,近处击刺,好像漠北大风不知疲倦地撼动一棵大树,必欲除之而后快。

    晋军的长槊手前赴后继,随时扯平凹陷,队列渐渐从七排萎缩成四排。大地尚未解冻,鲜血不能渗入,人们脚下湿滑,鼻子里血腥。两军锋线上,犬牙交错地躺着匈奴人、羌人和汉人的尸体,中间夹杂着死伤的马匹,来不及撤下去的重伤兵被马蹄蹙踏,惨叫声让人汗毛倒竖。

    姚灭豹再次下令转身,预备发起第三次冲杀。在他看来,晋军之所以还能挺住,是因为双方近身缠斗,骑兵已经失去冲击力,只要再来一次迅猛的冲撞,眼前这个方阵的晋军就会土崩瓦解。败退的残兵会冲散后面的方阵,届时夏军只要当好赶牲畜的牧人,就足以势如破竹地打下去,将无数首级收入囊中。

    就在他带人转身奔向最佳出发点,预备用加速度砸下第三榔头时,身后传来一片喧嚣。谢天谢地!阿弥陀佛!晋军斗志崩溃,转身奔逃了。他们跑得非常快,非常彻底,不但扔了兵器,而且扔了沉重的盔甲,显见是活命第一,绝不再做抵抗幻想。他们狼狈奔逃的样子,黑布战袍让他们像一群越过荒野,疯狂躲避天敌的田鼠。

    杀光这些鼠辈!

    不等姚灭豹下令前锋掉头,坐镇中军的赫连璝已经连声催促吹号击鼓,让全军掩杀过去。

    晋军溃兵快得令人惊讶,转眼就跑到了第二个方阵跟前。方阵指挥官喊了一声口令,溃兵分成两股,左右绕过方阵,跑到后头去了。

    姚灭豹很震惊,晋军将领居然没有临阵斩杀这些败兵。

    换了赫连勃勃,这些人此刻已经断成两截了。

    败军前脚腾空战场,夏军后脚就已经杀到了晋军方阵前,只不过敌人丢在地上的东西一堆堆一团团。虽然不是坚垒,却也磕磕绊绊。骑士们不得不小心避让,免得马失前蹄。结果冲击速度就慢下来,密度也不免掺水。

    姚灭豹冲在最前面,举起盾牌,挡住飞来的箭。箭击中盾牌的力道很大,应该是晋军在第二个方阵后面部署了强弩。这是个糟糕的信号,但他已经来不及撤下来。他的人苦苦厮杀,一直没有歇息,连口热水都喝过,人马都已经显出疲态。此刻在晋军凌厉的强弩攻势下,如三春去后,群芳凋零,转眼就死伤狼藉。突破箭雨的零星骑士冲到阵前,遇到一堵长槊墙。他们试图拨开这些尖刺杀进去,却转眼就被刺落马下,有些人被同时刺中好几处。

    灭豹营的老底子所剩无几了。

    赫连璝的矛头已经折断了。

    只是矛杆浑然不觉。

    赫连璝豪气奔涌,准备灭此朝食。他已经决定:在翦除晋军这支主力部队后,不做休整。乘胜直取长安,在被晋军占领的姚秦宫廷里,用上好的宣纸,带着歼敌的快感。向父皇奏捷。

    匈奴骑兵潮水涌动,波涛喧哗,人们挥舞着兵器。发出牧人独有的狂叫,那是草原上的狼听了都会胆战心惊的狂叫。前面的浪头遇到了一堵岿然不动的水坝。碰上那里射来的泠泠杀机,很快就形成一股不进则退的回流。而后面的激流还在一往无前。

    战神俯瞰战场,长叹一声:此时的妙处,是双方都认为胜利的果子已经落在自己筐中。但只有战神清楚他会接受谁的馨香。

    一个奇怪的声音压倒了战场上的喧哗。

    敌对双方的注意力都被它引到了空中。

    那是一支鸣镝,比寻常响箭更长更大,射得更高,声音更尖锐。它从晋军阵后发出,瞬间飞到半里地高处,而后回身俯冲下来,落到不远处的荒野上,一路啸叫不止。

    凤凰登场,群鸟无声,战场顿时安静下来。

    打过仗的人都知道,这是金鼓旗幡外不常用的特殊信号,预示着敌人或者我方要有某个特殊动作,战斗进程或许因此突转,某种力量或许意外介入,总之如果不是己方发出,那就往往不是好兆头。而此刻的战场上,除了晋军少数几个将领,其他人,无论晋夏,都在迅速地、带着点张皇地揣测,不明白它到底意味着什么。

    姚灭豹眼尖,看见侧翼丘陵上浮起一股尘烟。

    赫连璝也看见了。

    连绵起伏的小山包顶上,先是浮起一些尖刺,应该是长槊露出了峥嵘;继而五色旌旗在风中飞扬,展开它们的徽标,宣示汉人关于武德和杀戮的神秘经义;然后是红色的盔缨像魔鬼之花占放开,盔缨下的面盘看不清表情,但能想象他们以逸待劳的微笑;紧跟着是阳光下亮闪闪的铁甲,闪耀出一种志在必得的光亮;最后,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浮出来,随着地势高低蜿蜒地排开,俯视着脚下的战场,马匹的嘶鸣好像来自天国。

    赫连璝在心里猛扇自己耳光。身为主将,竟然不查地理!

    现在他拉长的队伍,为敌人侧击提供了绝佳的靶子。

    现在终于明白晋军第一阵为什么会“崩溃”,继而明白此前晋军挑战的用心所在。

    一切都太晚了!

    丘陵上响起一阵鼓声。战场上的人们仰视那里,会产生一个错觉,似乎鼓声本身能够炮制出人马来。

    鹰群俯冲了!

    遍地是羔羊!

    晋军骑兵居高临下,做千钧之坠,像一场金属雪崩,汹涌澎湃地覆压过来,似乎要吞灭它遇到的一切。前面的人已经狂野奔放如锐利矛头,后续人马还在源源不断翻过山头扑下来。

    陈嵩和斛律征带领飞骑队,裹挟着高屋建瓴的巨大冲击力,瞬间就把赫连璝的中军主力切成三段。弟兄们都接到命令,这一次冲杀,要把俯冲攻击的力度用到一滴不剩,让撞击比搏杀更凶猛。

    每个人都双手紧握一根两头带刃的槊,把缰绳缠在槊杆上。不用舞动它,只需让它保持平衡,稳稳地横着。地势赋予马儿的飞行速度,自会让它以静制动。在敌人平胸高度,一路锋芒毕露地收割过去。

    等到人堆纠缠。速度减缓时,弟兄们会扔掉槊。摘下狼牙棒,在咫尺之内肆意捶扑。

    战神俯瞰战场,轻轻点头:借地势之利,巧取兵器,两千可当两万用,晋军善算!

    常规接战,两匹马错镫一瞬间,就是两名骑士交锋的瞬间,要么一人被击中。要么双双无恙,两人错过后掉头再来,此之谓一个回合。

    今天没有回合,只有屠杀。

    飞骑队所到之处,没有对等格斗,只有一方纵马切割,另一方惊叫加惨号。

    晋军为了欺敌,最初单手举着长槊,只露出一头。好像拿着寻常兵器。等匈奴兵意识到这些晋军骑士张着两翼,两翼都可杀人时,已经有一串人落马了。战场上人影憧憧,尘土飞扬。很难如纸上谈兵那样知道什么是前车之鉴。依然有匈奴勇士高举着兵器冲过来,但不等他们手里的短兵器击中对手,自己的肋下就已经被切开。

    姚灭豹护卫在赫连璝身边。看着晋军就像饿狼冲进羊群。他见识过埋伏,也见识过冲击。但从来没有见过今天这样锐不可当的切入。匈奴人不是孬种,汉人说他们“不羞遁走”。好像他们只会投机不敢恶战。但实际上,那是早先没有立国时的牧人军队,而不是今天久经军法锤炼的匈奴正规军。只要主将不下令退兵,匈奴人宁肯战死,也绝不做逃兵。可是今天,这些骁勇果敢的汉子,就像一株株蒿草,在晋军兵锋所及处,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就被割倒。

    这种兵锋,现在冲着中军赫连璝所在地,逼迫过来。

    赫连璝拔出弯刀,对着身边的精锐护卫大喊一声:

    “都给我拿出赫连家族的威风,冲上去,杀南”

    他想说的“南蛮子”被另一支鸣镝打断了。随着这个尖利的啸叫,晋军步兵两个方阵合成一个,长槊手、刀牌手和弓箭手混编,踩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混战的人群推过来。散乱的匈奴士兵,或被箭射中,或被长槊刺中,或被刀牌手宰割。方阵后,晋军指挥官的鼓声一刻不停,方阵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所有杀戮力量合成一辆凶狠的战车,隆隆地碾过所有螳臂。

    赫连璝脸色铁青,不断吞咽口水。

    被方阵挤压的散兵不断向后退,晋军骑兵在内部肆意搅拌,他的军队已经乱成一锅粥,身边人都在等待他重整三军的命令,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姚灭豹向他一拱手:

    “将军,方今之计,只有先迅速脱离。伏击我们的骑兵人数不多,晋军方阵移动笨拙,如果我们集中兵力冲出去,到前面空阔地再结阵,那时候他们就没有优势了。”

    赫连璝连声说就这么办。

    退兵锣敲响,号声四起,主帅旗后指,匈奴骑士们甩开晋军缠斗,策马向后撤。但晋军明白对手的意图,紧贴着他们死缠烂打。方阵步兵已经不需要担心骑兵冲击,他们长短兵相济,编成一条条长蛇,穿插到乱军中,对踟蹰不前的夏军骑兵大打出手。傅弘之派出一队死士,卷起晋军旗帜,埋头狂奔,一直穿插到夏军那头,和截断夏军退路的骑兵会合,而后展开大旗,呐喊挥舞。

    看到这面旗的瞬间,夏军瓦解了。

    人人都以为自己被合围了。

    杀敌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存。

    姚灭豹冲在赫连璝前面,双手持刀为他开路,不论挡道的是敌是友一概砍杀。灭豹营剩余的人紧紧跟着,一边退却一边吹号,把越来越多的人招呼在身边,最终集齐两千多骑,奋力杀开血路,冲出乱军,一路向渭河边的大营退却。

    大营里的步兵并不在战备状态,营里的校尉指挥他们给即将凯旋的骑兵准备庆功宴。士兵们喋血而非杀敌,只是杀猪宰羊;流汗而非作战,不过是辛苦庖厨。远远看见骑兵驰来,当兵的跑去禀告留守将官,后者带人出来迎接,准备好了媚笑和奉承,看见的却是一支花残叶败、魂飞魄散的败兵。

    赫连璝冲进大营,本想召集兵力抵挡一阵,但敌人的箭已经落在了最靠近营门的帐篷上。他猛抽马儿一鞭。踏翻路上的锅碗瓢盆和肉案子,径直穿过营房。驰向渭水边。这一带渭河宽阔,对面河岸高峻。马匹根本上不去。沿河往下二十里,寡妇渡一带河岸平缓,且有一座浮桥,从那里走更加稳妥。

    战神俯瞰战场,忍不住再次莞尔:此时战场的妙处,是两军指挥官都盯着同一个地点。

    晋夏两军还未合战,傅弘之已经派一支精锐的五百人偏师,间道潜行,抢占寡妇渡。他们的任务。就是占领浮桥北岸桥头堡,用强弓硬弩阻击夏兵,为追击部队争取时间。

    赫连璝对此浑然不觉,事实上他除了迅速逃过渭河外,万事都不在意,包括他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包括再跑下去马匹可能猝然倒毙,包括就算摆脱追兵也得穿过大片荒野才能见到第一个大夏据点,包括暴怒的父亲可能会把他抽得皮开肉绽。包括此战失足也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夺嫡的资本。他只有一点是清醒的,那就是:不顾一切地向北狂奔。

    他的部队,就像一颗扫帚星掠过荒野。前面一团,是骑兵。后面拖沓冗长的尾巴,是仓促逃出军营的步兵,很多人来不及着甲。手里连根木棍都没有。惨叫声一路相随,那是跑在最后面的人被追上来的敌人打倒。更多的人在晋军骑兵追上来时。闪到路边跪下。晋骑顾不上他们,将他们撇在身后。交给步兵去收容处置。

    二十里地,纵马片刻就到。阳光洒在冰面上,闪着冷冷的光。浮桥如虹,隐在这光里。

    赫连璝念了一声佛号,正要纵马上桥,被姚灭豹一把拽住缰绳。后者并没有发现埋伏在北案的晋军,他担心浮桥年久失修,建议先派几个人过去试试。

    一名什长带着他的手下,打马上了浮桥。过了桥中间,他打着手势喊话,说桥很结实。

    赫连璝立刻打马上桥。一上去,桥就有轻微摇晃。马儿刨了几下桥面,不肯迈步,赫连璝猛抽一鞭,马匹不情愿地起步了。就在这时,身后的军队大叫起来,他一抬头,看见前面那个什长,还有他的兵,已经掉落马下。几乎同时,一支箭从他的马肚子地下钻了过去。

    渭河北岸,浮桥那头,荒草从中突然竖起一列长墙,除了人手一副弓箭,地上还架着硕大的弩,它们吐出来的箭像怪兽一样吼叫。

    不能再沿河跑了,那样只能在落荒中被逐一收拾掉。

    夏兵不等主将下令,端着盾牌,沿着浮桥向前摸。其他人踏着冰面,试图从两翼绕过去。北岸的晋军一字排开,可以从侧面射击浮桥,上桥的士兵很快就被悉数射杀,尸体堵在桥上,鲜血不绝如缕,滴落在冰面上。踏冰的士兵一步三滑,动作笨拙迟缓,被晋军弓箭手当靶子。硬弩射出的粗大箭头一箭能洞穿两三人,第一下射空的箭撞在冰面上弹起来,依然有足够的杀伤力。步骑官兵根本冲不过渭河中线,在南侧冰面上抛下数不清的尸体。

    连续三次过桥不成,喊杀声已经从后面压过来,赫连璝急了,径直打马要上冰面。姚灭豹拽住他,撕下自己的战袍,包上赫连璝的马蹄子。马蹄铁被隔开,冰面就不那么滑了。其他人纷纷如法炮制。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他们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一鼓作气冲过渭河,杀散晋军弓箭手。

    晋军箭来如雨,他们不能起身还击,只能伏在鞍上或者藏在镫里,把命运完全交给马匹。如果马匹倒霉,他们只能认栽。

    马儿在冰上冲锋,竟然没有想象的那样容易摔倒,但只要一骑中箭倒地,立刻就能绊倒好几匹马。赫连璝几乎是趴在马背上,双手抱着马脖子,一边躲避摔倒的人马,一边祈祷上保佑,不要让我的马滑倒,不要让我中箭,不要让我成为俘虏,不要让我还没活够就死在这个冰冷的河面上。

    身边人纷纷落马。

    身边马纷纷倾覆。

    似乎每一个箭头的啸叫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知道跑了多久,感觉像是十年。

    也许上苍真的是垂怜大夏王赫连勃勃的儿子,一路冲到北岸,竟然果真没有遭遇想象中的任何一种灾殃。他带着五百多骑踏上北岸,冲散了晋军弓箭手,一路向北狂奔而去。

    留在身后的,是一个巨大的屠场。

    战神俯瞰战场,一声长叹:

    寡妇渡,不知今天制造了多少寡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