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木门再次被人轻易的推开,只是这会站在门口的人排场就有些大了。

    两辆马车,两辆华丽的马车就停在那小小门扉之外。

    宇文冰月如雪山上高贵的仙女在金色阳光中款款走来,双眼平静无波地缓缓注视着跟车的小厮将后面马车里的礼品一件件搬出来。

    她的身边只默默跟着一个云朵,却根本看不到长孙元英的影子。

    她的出现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到,她与洛天音并不相同。今天无论如何,她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但她却的的确确出现在了这个根本就不该出现的地方,而原本今天这日子应该在她身边出现的长孙元英却不见了踪影。

    宇文冰月清冷的目光在精舍院外石狮子上微微一扫,俏丽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微微抬一抬下巴,小厮忙将礼品一件件抬到院子里。

    同样淡漠的莫青青却在此刻突然爆发了无限的母性光辉,倾城绝艳的脸上在她的笑容中陇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叫人更加挪不开眼。

    “月儿,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宇文冰月款款一礼:“冰月的父王和娘亲都在这里,自然要来。”

    “你夫君呢?”永王的脸色有些阴沉:“他怎么没陪在你身边?”

    宇文冰月淡淡一笑:“侧妃娘娘将他灌醉了,我想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他出现在这里。所以,我将他留在了永王府休息。”

    长孙元轶嘴角一勾,勾魂摄魄的笑容却叫人看不明白是在嘲讽还是开心。

    宇文冰月宽大衣摆下的粉拳捏的死紧,尖利的指甲几乎渗入到皮肉中,她却好似并没感到疼痛。

    “既然来了,就一起入席吧。”莫青青声音难得的愉悦。

    洛天音不由一阵恍惚,这样温柔小意的师父,她几乎是从来没见到过的。师父对宇文冰月从来就与她不同,但也从不会这样的温存。

    在她的印象中,师父一直都是个淡然的如同没有喜怒哀乐的冰冷人偶,今日这样的温存是为了什么?

    院子里自然有宇文冰月带来的下人收拾好了饭菜,几人团团而坐。

    兴善寺的素斋驰名大兴城,但是,今天这样一桌食客却叫那看一眼就让人食指大动的素斋变得没了味道。

    宇文冰月谨慎而守礼,处处表现出的落落大方都恰到好处。与她平常的为人处世实在是没有什么不同,洛天音却觉得,今天的她处处都很不相同。

    “阿奴姐姐,”宇文冰月缓缓举起杯中素酒:“你我自小的情分,以后的日子将会更加亲密。冰月在此敬阿奴姐姐和元轶哥哥一杯。”

    洛天音心中低叹,这是战火终于烧起来了吗?她缓缓端起酒杯,却叫长孙元轶将她酒杯按的死死的。

    “郡主这话有些没有道理,”长孙元轶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酒杯,双眸中似笑非笑:“阿奴早已不叫阿奴,如今更是我长孙元轶的正妻,柱国将军府的大奶奶。如果我没有记错,郡主的夫君是我的弟弟吧,却不知这阿奴姐姐,郡主是从哪里论的?”

    莫青青却是一声冷哼:“长孙元轶,你如果不饿的话可以离开。带着你的大奶奶离开这里。”

    长孙元轶双眉一挑,他不在乎莫青青的阴阳怪气,他自小就习惯了。但洛天音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寂,却叫他没来由的心烦。

    “娘亲稍安勿躁,”宇文冰月清绝的脸上并没有恼怒,只有温柔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元轶哥哥说的对。如今我与阿奴姐姐都与以前不同了,我们以前是姐妹,现在却是妯娌。是我说错话,如此,冰月,敬大哥大嫂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这一回,长孙元轶再没说什么,与洛天音一起饮尽杯中酒。

    永王眉头微皱,宇文冰月今日的状态总让他心中升腾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月儿,你身子不胜酒力。少喝些。”

    “无妨,”宇文冰月微微一笑:“今日在场没有外人,更有圆空师伯这样一位世外高人,冰月有几桩事情不甚明了。想请兄嫂解惑,还请圆空师伯做个见证。”

    洛天音心中一凛,宇文冰月这是要出手了吗?这些日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平静。

    搞了半天是在等这个机会。

    “月儿,”永王心中的不详更加强烈:“时辰不早了,你与我一同回府吧。”

    “宇文云?”莫青青淡淡地道:“要走你自己走,你本就不是这里的客人。我的女儿要说的话做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永王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顿,终于还是坐了下去。

    “大哥,”宇文冰月完全没有受到刚才那插曲的影响:“不知你与大嫂的婚盟是何时定下的?”

    好一句石破天惊的问话,不亚于热油锅里骤然间进了一滴水。

    长孙元轶却只是淡淡一笑,如初云破月分外妖娆:“不知郡主是以什么立场来问的这件事?”

    “大哥不要误会,我只是关心大嫂。我与大嫂十数年的姐妹情分,实在胜似一家。因何,成亲前从未听嫂嫂提起过这桩婚事?”

    宇文冰月眉目含笑,玉白的手指稳稳地为三位长辈布着菜:“大婚当日,冰月更是没有看到将军府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拜堂的新妇。我是怕嫂嫂太老实,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骗了婚,岂不是要痛苦一辈子?”

    洛天音微微一笑,今天的宇文冰月很是犀利啊,是什么,叫她一瞬间长大了一般。不过,她并不打算接战。长孙元轶会为她挡下所有的子弹。

    “郡主多虑了,”长孙元轶声音低沉而魅惑:“婚书我早就送到岳母这里了,岳母可是应允了的。”

    “什么?”这一下,不光是宇文冰月,这院子只怕除了长孙元轶没有一个不震惊的吧。

    “岳母可是忘记了?”长孙元轶说道:“庚帖我在提亲的时候就跟您换过了的,之后在将军府到永王府下聘的时候,我不是派人同样送了婚书到您这里的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我与阿奴的八字及婚期。”

    莫青青神色一顿,这事她当然记得,可她明明记得那时长孙元轶与宇文冰月的婚书。并没有仔细去瞧。

    如今想来,她暗暗咬牙,真是大意了,宇文冰月与洛天音同年同月同日生,唯一不同的是时辰,洛天音比宇文冰月早了几个时辰出生。没想到,这样的事情那小子竟然知晓。还明目张胆地摆了她一道。

    她不知道的却是,柱国将军府用同样的手段让长孙元英李代桃僵,不过是有样学样。

    宇文冰月一双妙目不着痕迹地扫过自己的母亲,一瞬间便明白了,原来,他们真的有婚书。原来,长孙元轶从没想过娶她。原来,她一直不过都是个棋子。

    她的嘴角再次勾起,这一回的笑容却多了些凄凉:“原来是我多虑了。那么,我如今既然担了二奶奶的名分,自然也该做些应该做的事情。坦诚是最起码的吧,哥哥嫂嫂觉得,哥哥真正的样子是告诉我夫君好呢,还是不告诉呢?”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不可否认,宇文冰月今天的脑子很够用,一招不奏效立马就想到了第二招。想来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不过,她既然甩开了长孙元英单独来到这里,就说明有些事情她还是不希望摆在桌面上的。毕竟,长孙元轶就是靠着装傻才在柱国将军府的夹缝中活下来,若是将这个事情说穿了,谁知道会出些什么变故?

    长孙元轶的母亲已经去世很久了,又是外族人,根本没有可依靠的母族。这么些年,尉迟氏早已在长孙氏宗族中站稳了脚跟,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很多依附柱国将军府的小世族都把尉迟氏当成了自己的祖宗。冷不丁的钻出个天纵英才的嫡长子,只怕不用尉迟氏动手,就有不少人处心积虑地想要除掉他了吧。他的存在,可是威胁了不少人的利益。

    长孙元轶一声冷哼:“你想说尽管说去,只怕会没人愿意相信。”

    宇文冰月双眸一拧,下意识地便要反驳。

    “愿意相信的,”长孙元轶凤眸中脉脉的温情突然就化成了冷冽的刀锋:“我会让他没有命去相信。”

    宇文冰月不由打了个哆嗦,长孙元轶瞬间爆发出的杀气叫她毫不怀疑,他能一瞬间摘了她的脑袋。

    “阿弥陀佛,”圆空突然沉声说道:“元轶慎言。”

    “是。”长孙元轶瞬间乖巧的的如同一只绵羊,随手给洛天音加了筷子菜,哪里还有刚才那疾言厉色的样子。

    洛天音心中一暖,有一个人可以依靠,这样的感觉真好。

    宇文冰月却将指甲更深地刺入了手掌中,凭什么,凭什么?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她才是永王府独一无二的郡主,她才是长孙元轶的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才是柱国将军府嫡长媳未来的宗妇。

    现在,这一切却都让那丑的不堪入目的丫头给占去了,长孙元轶的温柔从没在她身上有过片刻的停留。蓦地,那天带着面具的神秘人突然出现在她心中。她不由一凛,恨,无边的恨意几乎要将她吞噬。

    然而,她却突然笑了,温暖柔顺的笑。

    “哥哥既然对嫂嫂如此关爱,冰月就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不知嫂嫂的旧疾可曾有好转?”

    “不曾,”洛天音摇摇头:“好在有师父的丹药,一时半刻的死不了人。”

    宇文冰月点点头,转头看着莫青青:“娘,如今嫂嫂已嫁为人妇,行动上定然是没有以前自由。冰月觉得,娘不如将嫂嫂的药交给我吧,到了日子我直接给嫂嫂送去,也免了嫂嫂奔波之苦。”

    洛天音眉头一紧,这意思是要转移目标了?长孙元轶那里没讨着什么便宜转而想要拿捏她吗?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答应?

    “甚好。”莫青青缓缓点头:“稍后,你跟我来拿药。”

    “何必如此麻烦?”长孙元轶淡淡地道:“既然还有许多,不如直接给了阿奴,何必送来送去的劳烦郡主?”

    “我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长孙元轶眉头一颦,双眸中闪过丝愤怒。洛天音忙不着痕迹的扯了扯他的衣角:“师父的决定自然不会有错。”

    她的师父,脾气怪的不得了,认准了的事谁说都没有用,惹怒了她很可能会来个一拍两散,玉石俱焚。到时候,受罪的还是她。

    若干年前那样清晰而绵长的疼痛,她可是再不想体验一次。宇文冰月要走了丹药,不过是为了拿捏她。既然想要拿捏她便说明她还有价值,怎么都不会让她疼死的。不过是给她点脸面罢了。面子是什么?半毛钱都不值。

    永王这个时候,既没吃也没喝,一双眼睛只是呆呆地瞄着莫青青。瞄的双眼都快冒出了星星。青青就是美啊,怎么都美,温柔那么美,生气那么美,骂人那么美,连不讲理都是那么美。阴影中的纳威好不容易一抬头刚好看到那双星星眼,随即便一阵恶寒,那样难缠的恶婆娘,这王爷的口味还真奇特。

    只是,他扫一眼院中几人,王妃明显地偏向自己的女儿。只怕以后,男主子和女主子有点添堵。他心里一阵的舒爽,太好了,有人给他们添堵,他就会少添点堵,以后的日子会很好过吧。

    如果,洛天音和长孙元轶此刻知道自己忠仆的心声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当人主子当到那个份上,实在不知道该说是成功好还是失败好。

    “嫂嫂,我们来做个交易,”宇文冰月声音软糯甜美,叫人听着很舒服,但说出的话却叫人很不舒服:“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不和你们争,甚至可以帮你们。但你们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洛天音和长孙元轶目光微微一碰,她明明白白瞧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嘲讽。

    长孙元轶缓缓喝了口酒,方才说道:“郡主喝多了吧,我们会去争什么?你觉得,你与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可争的吗?”

    宇文冰月暗暗咬牙:“柱国将军府世子之位,或者说柱国将军府真正的实权,你们不想要吗?”

    长孙元轶一声冷笑:“郡主是看高了自己还是看低了我?柱国将军府世袭爵位,手中握有大周几乎三分之二的兵力,你以为这个位置是你送的起的吗?”

    宇文冰月脸色一白。

    “何况,我并不稀罕,”他微微一笑:“如果我真心想要,自然会自己去争取,你以为,天下间有谁能拦得住我?”

    他长挑凤眸盯住洛天音,渐渐浮上一丝连他自己都没觉察的温柔:“我想要的我已经争取到了,无关紧要的东西。郡主喜欢大可拿去。”

    洛天音心中轻叹,这厮总将战火点到她头上。果然,下一个瞬间,她立刻就感觉到了来自宇文冰月的犀利眼神。只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以至于她没来的及看到圆空双眸中一闪而逝的欣慰。

    宇文冰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压下心中强烈的嫉妒,声音也渐渐恢复了平和:“前面的话算我说错了。长孙元英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柱国将军府迟早有一天会落在你们手中的吧。”

    洛天音心中暗暗警觉,宇文冰月果然成熟了不少,她已经很好的学会怎样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也能看到很多事情的切入点。到底是什么让她成长?这场婚姻对她的打击这么大吗?

    “如果有一天权利真的到了你们手中,我只希望,你们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或者说帮我一个忙,让我与长孙元英圆满和离。”

    和离两个字出口,院中众人再次齐齐变了颜色。

    永王第一个喝道:“月儿说什么傻话,你新婚燕尔,怎可将和离日日挂在嘴上?这话你夫家可知道?”

    “新婚燕尔?”宇文冰月笑容微涩:“我这算哪门子的新婚燕尔。大婚前你们有谁知道我嫁的是长孙元英?有人知道吗,有吗?”

    永王不由一滞,这个事他真的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宇文冰月要嫁的是柱国将军的傻儿子长孙元轶,起先他是不同意的。但是王妃却亲口答应了提亲,自己的女儿也亲自来求,他当时就觉得长孙元轶定然不是外人看到的那样,所以才勉强答应。

    谁知道,大婚第二天整个大兴城却在疯传软弱可欺的长孙元轶将自己的郡主妻子拱手让给了自己弟弟,转而娶了郡主的丑丫鬟。

    他当时也很是担心,但将军府的鞭炮却正常的响了,说明礼成。他以为,已然这样宇文冰月接受了。

    没想到,今天却突然听到宇文冰月说起和离,他是震惊的,继而就是浓浓的愧疚。他伤了妻子的心,如今,唯一的女儿又受到了这样的羞辱。

    一时之间,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莫青青却突然温柔的笑了:“月儿,既已嫁做人妻,又岂可轻言和离?你这样的身份嫁他那样的身份,怎么都是抬举了,他还敢给你气受吗?”

    宇文冰月摇摇头:“我主意已定,我对长孙元英没有丝毫感情。我只问你们,到时候,可愿帮我和离?”

    长孙元轶点点头:“可以。”

    “好,”宇文冰月长出了口气:“从今天起,我会帮你们得到本属于你们的东西。”

    ------题外话------

    今天上架啊,就这样上架了啊。各种忐忑,各种不安。话说,文文到了这里开始转折了,接下来很多的秘密会揭穿了呦。我们的天音为嘛会有个奇怪的病,柔然公主为嘛就那么死了,男主为嘛会认识血域的杀手,独孤家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还有朱雀,也该出来溜溜了。欢迎各位亲,继续支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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