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惹人醉,落叶梧桐舞纷飞。又是一年深秋时,佳人倚窗为了谁?”冷霜收拾静月书案的时候,发现最上面的一张宣纸上用簪花小楷写的一首诗,从未干的墨迹来看,应该是自家小姐刚刚写的。

    从字里行间,冷霜能够感觉出静月心中的一丝孤寂和愁绪,小姐这是在想谁呢?是不是想回家了?还是想念夫人和大将军了?

    此时,外边正在下着细帘似的秋雨,冷霜藏下心中所想,她见书房有些暗,就为在软榻上看书的静月点了一盏灯,然后轻手轻脚地站在她身边,为她举着烛火。

    突然的光亮让静月抬起头来,她见冷霜一动不动地站在自己身边,细瞧之下,眼圈还有些红红的,似乎正在强忍着泪水。

    “冷霜,你怎么了?”静月放下手中的书,坐了起来。

    冷霜摇摇头,勉强地笑了一下,没说话。

    “什么时候也喜欢藏着事情不和你家小姐说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见冷霜不回答,静月越发觉得她有些奇怪了。

    冷霜见静月追问,这才说道:“小姐,我没事!只是为小姐感到心疼,您是千金之躯,名门贵女,可是自从身体好了之后,一直都在里里外外地操劳着。现在又要离家那么久,我刚才收拾书案的时候,看到您写的诗,知道您心中一定是想夫人和大将军了。”

    静月沉默了,她想说自己真正想的并不是宋家的人,而是另一个世界的亲人朋友,但这样的话说出来也不会有人懂。已经整整一年了,她在异世的生活越忙碌,闲暇下来的时候,她就感到越孤单。

    “好了,你别瞎想了!那只不过是你家小姐我随便胡诌的一首诗,我要是很想爹和娘,就可以马上回家看他们,你这丫头不知道‘秋风秋雨愁煞人’吗?人在秋天的时候,就容易多愁善感,别太放在心上。”静月从软榻上下来,推开了半掩的窗,看着窗外不远处的小耳山,心情也好了许多。

    为了避免冷霜再瞎想下去,静月脑中闪过了这几天被她遗忘的板栗。于是,她对冷霜笑着说:“冷霜,你去叫上冷雨和鱼儿,把前几天我们上山摘的板栗拿到厨房,今天你家小姐就给你们做好吃的东西!”

    刘管事的女儿刘鱼儿和冷雨同岁,是小耳山有名的“野丫头”,这些天她和冷雨成为了相见恨晚的好友,两个唧唧喳喳的女孩在一起,为小庄子添了不少人气。

    很快厨房里就忙碌了起来,静月手把手教冷霜、冷雨和刘鱼儿做有关板栗的吃食。

    第一种自然是糖炒板栗,幸好童氏早就赶集买了很多油盐酱醋和米面糖肉,配料很是齐全。因糖炒板栗十分简单,静月就教给了冷雨。

    接下来,静月又教了其他人如何做红焖栗子鸡、板栗烧肉、板栗脊骨汤、板栗烧白菘四种汤菜。

    冷霜在静月的调教下,厨艺早就精进了不少,刘鱼儿很小的时候就跟在童氏身边学习做饭,所以两人都学得很快。

    糖炒栗子最先做好,静月就把小庄子里的人都喊到了厨房,十几口人把小厨房都挤满了。

    “二小姐,这板栗真好吃,真好吃!”刘管事的小儿子刘正年纪和宋景瑞差不多,也是一个活泼的性子。他刚进厨房的时候还有些拘谨,自从吃了一个板栗后,本性就露出来了,也不管自己妹妹的白眼,吃了一个又一个。

    “二哥,你别都吃了,其他人也要吃呢!”刘鱼儿撅着小嘴夺过了刘正手中的栗子。

    忠大吃了板栗后,意犹未尽地说道:“二小姐,属下在这山中住了很多年,年年看着这板栗,竟然从来不知它这么好吃。明天,我再去山中摘一筐回来,这一背篓太少了!”

    忠宝、忠二、刘方几人也是同意地点点头,他们打算一起去,这样的好东西不能任其落在山后糟蹋了。

    静月见大家都吃的欢实,想了一下说:“板栗是一定要摘得,不过这几天还不行,首先是外面正在下雨,不是采摘的好时候。另外就是我打算雨后卖板栗,忠宝,忠大,你们几人这几天先打造几个盛板栗的大箱子,还有多买几辆马车。刘管事,你带人编些背篓,便于去山中摘栗子。”

    “遵命!”

    厨房里的人一听静月打算卖板栗,各个心中雀跃,忠宝和忠大更是连饭都不吃,就去找合适的木材去了。

    静月吃过饭回到书房之后,就开始把板栗的储存方法写了下来,同时她也把与板栗相生相克的各类食材写了下来,还写了几种有关板栗的汤菜做法。

    写好之后,她一转身,竟看到萧辰域站在自己的身后。吓了一跳的静月心想道:难道这家伙属鬼的,这么无声无息?还有,他最近怎么天天来自己这里报到,难道桦州和魔教的事情全都解决了?

    “你来了怎么都不出声的?不知道人吓人,要吓死人的!”静月没好气地瞪了萧辰域一眼,可人家根本不在意,瞧他冷冰冰的脸上再配上一双无辜的眼睛,静月想再骂几句的心情都没有了。这妖孽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萧辰域直接拿起静月写的几张纸看了一下,没说什么又放了下来,然后莫名其妙地冲静月说了一句:“我淋雨了!”

    “所以呢?”静月无奈地反问道。

    萧辰域就不说话了,一直盯着静月瞧,那种架势大有“你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我就死盯下去”的意思。

    “唉——你先把外边的湿衣服脱下来,我去亲自给——越——王——爷——你熬姜汤!”静月能有什么辙,只得任劳任怨地给眼前的男人去厨房熬姜汤驱寒取暖。

    萧辰域很乖顺地听静月的话把外衣脱了下来,然后随手一甩,衣服就很自然地落在了静月刚才坐的椅子背上。

    静月看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只好拿起他的衣服抬脚去了厨房,这下不但要熬姜汤,还要把某人的衣服弄干。

    等到萧辰域喝完姜汤,又吃了两碗静月特意为他煮的板栗粥,脸上的寒气才稍微暖一些。

    一直跟在萧辰域身边的龙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主子昨夜又经历了一场魔教高手的血杀,回到越王府的时候,一身的血腥,满脸的肃杀,吓得皇上差点要再把他送回龙山。幸好,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地方能让主子变成有心有情的人,否则他这不信鬼神之人也要日日诅咒上天的无情了。

    萧辰域离开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静月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无声的来,又无声的离开。现在两个人就是长时间呆在一间屋子里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只是那种属于彼此的内心深处的亲昵和依赖,让静月有些不安,她也不明白这不安是为了什么。

    小耳山经过一场秋雨的洗礼,虽然青翠不再,红花落尽,黄叶覆地,但依然变得有些清新可爱。雨后,宋家南郊的田庄里变得愈发忙碌起来。

    这天,静月带着四个丫鬟和谷雨几人进山摘板栗,一直忙到傍晚时分。匆匆吃过晚饭,静月又和大家一起将摘回来的板栗分批处理干净。

    半夜的时候,正在熟睡中的静月突然听到“锵锵!”的敲锣声,被惊醒的她正要起身去外边看看,已经穿衣起来的冷眉在门外对她说道:“小姐,我去看看便回,你先歇下吧!”

    外边的锣声已经停止了,静月也没有想太多,她见冷眉已经出去查看是怎么回事了,自己就又躺下了。

    一直到天大亮,冷眉才从外回来,此时静月已经从刘管事的口里知道童家村的压水井被人趁着夜色偷走了,而且还搭上了自家新买的一辆马车。

    村中进贼,这可是童家村很久没有遇到的事情。据去童家村打探消息的刘正说,三更的时候,童家村的童老实起来去茅房,因压水井离他家不远,晚上又比较静,所以他听到了响动。

    打开院门之后,他就看到几个黑影鬼鬼祟祟地在压水井旁边,而且垒井的石砖都被他们挖开了,这些偷井贼正往马车上搬压水井的铁家伙呢!心急之下,童老实拿起院子里的铜锣就敲了起来,这些贼一见被人发现了,慌忙中将压水井的装置搬上了马车就跑了。

    后来才知道,这辆被偷的马车是静月借给童家村用来装东西的,就拴在族长锁爷爷的家里。

    “冷眉,你是不是追到那些贼人了?”静月不担心压水井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她比较想知道的是:什么人偷了这些东西。

    冷眉说道:“小姐,是张县令的儿子张大少,他给了童家村一个叫赖三的一笔银子,让他偷东西,这个赖三就叫上了村里的张麻子、李四等人,偷了马车和压水井,现在压水井被张大少一大早就送到了凌国公府凌兰光那里。”

    刘方经常去童家村走动,他见冷眉说到赖三等人,又见静月一脸疑惑,忙在一边说到:“二小姐,这赖三是个好吃懒做的泼皮无赖,平时就爱偷鸡摸狗。张麻子和李四几人都是原来桦州的难民,老元帅见他们可怜,就租给了他们几亩地,让他们在童家村住下。这几人臭味相投,锁爷爷早就想撵他们出村了,只是碍于张麻子几人是老元帅救下的难民,这才忍了下来。”

    “刘方,原来桦州的难民在童家村的有多少?”现在自己还未在南郊站稳脚跟,如果整日内贼、外贼的,静月想着自己才没有那么多闲心去管这些事情,不如趁现在一下子全解决,以绝后患。

    刘方回答说:“二小姐,老元帅救助的难民大多在宋家西郊的田庄,南郊这里只有十三户人家,总共五六十人。”

    静月又问道:“你可了解这些人的秉性如何,童家村像赖三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刘方想了一下答道:“童家村总共也只有十七户人家,不到一百人。其实,童家村的人都很简单质朴,像赖三这样的只有他一个,他是个光棍,而且也没有父母兄弟,锁爷爷和村人心善,知道他不务正业也留他在村中居住。张麻子和李四等人是桦州来的难民,他们都有家有室,张麻子家中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

    刘方正说着的时候,童家村的老族长锁爷爷就在孙子童大牛的陪同下,来到了庄子里。

    走进屋来,锁爷爷竟朝着静月跪了下去,声称都是他的错,既没有教育好自己的族人,也没有看管好静月交给她的马车。现在,村人都察觉跟赖三等人有关。

    静月连忙将老族长扶起来,安慰道:“锁爷爷,你不必自责,这件事情和你无关,要怪就要怪赖三和张大少等人心术不正。”

    锁爷爷听静月说完心里更是内疚不已,以前就有不少族人劝他将赖三赶出族,是他一时心软,想着赖三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没有成亲,就留他在村中,谁承想给村里招来这么大的祸。

    “二小姐,您放心,我回去之后就开宗祠,将赖三给逐出族。”锁爷爷这次没有任何顾忌,赖三做得太过分了,竟然偷走了全村赖以生存的压水井,他不但惹了众怒,也寒了全村人的心。

    “赖三的事情,锁爷爷你看着办就行!刘管事,待会儿你跟着锁爷爷回童家村,将爷爷救下的那些桦州难民集中在一起,将此次童家村进贼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另外,你对他们说,如果他们想回桦州老家,宋府会给他们出盘缠,如果他们想就此在童家村永远住下来,把这里当成他们新的家,那么我们也欢迎他们,田也照样租给他们,他们的村子以后就叫童桦村。但是,如果谁再敢日后做出对不起两村村民的事情,那么休怪我宋家翻脸无情。同意留下来的,你让他们都写一份保证书,签字画押!”村里有“毒瘤”应该早些割掉,静月虽然不喜欢赶尽杀绝,但是她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情跟这些人玩心眼。

    刘管事和锁爷爷一同离开之后,静月又马上给宋老爷子写了一封信,让冷眉骑快马送回家。

    两天后,静月听刘正说,赖三被全体村民一致同意逐出了族,张麻子、李四等人也没脸留在村中,带着家人全都离开了。

    刘管事按照静月事先的吩咐,所有离开的人家,只要家中有老人和孩子,宋家都会给他们租一辆马车,将他们送到想去的地方,张麻子也不例外。

    南郊宋家救下的大多数桦州难民都愿意永远留在小耳山下,而且他们心甘情愿卖身给宋家,不但签下了保证书,还都要签下卖身契,以表示他们对宋家的忠心。但是静月拒绝了,她没想过把他们从自由人变成奴仆。

    童家村的人也在锁爷爷的号召下,全都跟着童桦村的人一起签了保证书。这样一来,两个村的关系反而更近了,真正地开始融合在一起。

    静月想着内贼是处理干净了,但是还有张大少这个外贼,也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处理的。只是,又等了一天之后,静月等来的却是张县令一家十几口被灭门的噩耗。

    “怎么会这样?”静月不相信地说道。她的信中根本不是让这么处理张县令一家的,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她马上叫来冷眉问道:“你现在马上回宋家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是,小姐!”冷眉转身就要出去,正在此时,从屋外走进来的宋景祁拦住她说:“不必去了,我来说吧!”

    “大哥,你怎么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静月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道。

    宋景祁让屋内的冷眉、冷雨几人出去守着,他和静月单独在房中说话。

    “月儿,你不必着急!爷爷一得到张家被灭门的消息,就让我赶过来了。”其实,宋景祁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久。

    “大哥,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是不是——”静月心中有个担忧。

    宋景祁摇着头说:“都不是!不是我们宋家,也不是越王和贤王的人,虽然张家灭门的事情此刻已经在京中闹得纷纷扬扬,而且还都说是越王杀的,但是爷爷说,张县令这种小角色还不值得越王放在心上,而且他也根本不屑于杀张家的人。”

    接下来,宋景祁详细地给静月说了京中关于压水井以及童家村丢井的事情。原来,萧辰域拿到压水井设计图之后,就在他掌管的桦州驻军大营里开始安装压水井和拉水井。

    凌兰光拿到张大少偷的压水井之后,就自作主张地献给了皇上,还说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当时,皇上还不知道桦州已经有了这种压水井,他想着这是利国便民的好东西,就想公开嘉奖一下凌兰光,没想到这件事情被萧辰域知道了,于是萧辰域在大殿之上,不但一掌把凌兰光打了吐血,还说压水井是无名居士所想,就算要嘉奖,也轮不到一个贼。

    很快,皇上除了压水井是静月想出来的这件事情外,知道了这整件事情其他所有的真相,包括童家村进贼的事情,以及张县令父子的所作所为。

    昨日,龙颜大怒的皇上要下旨查办张家父子和凌兰光,还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了萧辰域。谁曾想,一夜之间,张县令一家就被灭了门。

    今天一大早,京城里到处流传着张县令一家是被杀人不眨眼、喜怒无常的越王给灭门的,还说就因为偷了一个压水井,就被灭了满门,越王真是残暴不仁。

    讲到最后,宋景祁又对静月说:“月儿,这件事情爷爷说是有人故意嫁祸给越王,目的自然是坐实他是个杀人狂的恶魔。”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恨萧辰域,一定要这样陷害和抹黑他?”想着萧辰域受的委屈,静月也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疼。

    宋景祁见静月眼中的不平和担忧之色,心中也是微微一叹气,妹妹怕是对越王种下了情根而不自知,只是爷爷和爹爹是不会让她做皇家儿媳嫁给姓萧的,这条情路注定不会平顺。

    但宋景祁也不十分担忧,自家妹妹可是个有主意的人,世上应该无人能真正改变她想要做的事情。

    因此,他对静月说道:“月儿,我们溪朝国历来储君之位都是立贤立德不立长,即便越王日后再有能力,只要他顶着一个‘嗜杀’的名头,无论是百姓、朝中百官,还是皇室族人,都不会推举他坐上那个位置。你可能不知道,越王刚出生的时候,皇上就有意将太子之位给他,只不过后来耽搁了十年,可十年之后越王性情大变,嗜杀成魔,自然无缘太子之位。可这次回京之后,他甚得皇上和贤王的宠爱,大有取太子而代之的味道。所以……”

    宋景祁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静月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历朝历代皇室储君之争都是惨烈和无所不用其极的,皇权的味道太诱人,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夺,什么血亲兄弟,什么同胞骨肉,为了权力和**,一切都可以抛弃。

    宋景祁离开之后,静月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半天,又是想事情想的饭也不吃。

    萧辰域推门进来的时候,一脸寒气地把有些想事情想出神的静月从椅子上拉了起来,沉着脸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我怎么啦?”静月也是一头雾水,不解地瞪着水灵灵的双眼。

    萧辰域将她按回椅子,与她脸对脸地说道:“我以前是不是告诉过你,不准不吃饭,你怎么就没有记在心里,难道打你一顿才长记性!”说着,他真的就把静月拉倒在自己的大腿上,“啪啪”打了她的臀部两下,当然下手很轻,但还是打了静月一个措手不及,一个满脸羞红。

    “萧辰域,你够了!我不是你家的孩子,说打就打的,还有你心中有气,别拿我撒气呀!”静月一个翻身跳跃,将萧辰域狠狠地推开了。

    “笨蛋!我何时迁怒过你!以后再不按时吃饭,我见一次打一次,不见就留着见着时再打!来人,热饭!”萧辰域脸色极度不善,冷声对门外站着的冷霜几人命令道,好像这是他家,门外站着的是他的丫鬟。

    不一会儿,冷霜、冷雨就端来了热汤热饭,放在了萧辰域和静月的面前。丫鬟们自动退出去之后,就剩下屋内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吃饭!”萧辰域率先拿起了筷子夹起菜来。

    静月看着他,没吃饭,也没说话,不知道想些什么。萧辰域见她又要神游天外去了,就用右手食指点了一下她的脑门说:“不吃饭,想什么呢?快吃,难道要我喂你!”

    萧辰域话里的宠溺静月再傻也听得出来,她只是很奇怪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像没事人似的,连一丝对谣言生气的情绪也没有,只是担心她有没有吃饭,是真的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还是他早就对别人的伤害和诬陷习以为常?只要一想到是后面一种可能,静月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萧辰域,你——”

    “有事?有事吃完饭再说!”

    “没事,吃饭吧!”

    静月这一顿饭吃的有些味同嚼蜡,相反萧辰域倒吃的津津有味,因为他终于看到某个女人的脸上真切地露出了对他关心和担忧的表情,原来龙七说的没错,男人偶尔的示弱和“假装坚强”,甚至装可怜,都是很能博取心爱女人的同情和安慰的。

    吃完饭,静月第一次主动下厨去给萧辰域做些糖炒栗子和鸡米花吃。以前老辈人常说:“可怜的孩子要多给一个甜枣吃。”现在,静月就是把萧辰域当成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静月去了厨房之后,萧辰域就在她的书房里悠哉地躺在软榻上,闭上双眼假寐,心里是说不出的舒坦和温暖。整日被人算计、陷害和围杀算什么,只要能在喜欢的人面前呆上那么一刻,他就浑身充满力量,任天地鬼神也奈何不了了他。

    静月炒好栗子端进书房的时候,就见萧辰域还躺在软榻上睡觉,身上也没有盖任何东西。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将盛栗子的盘子放在书案上,然后找到平时她常披的一件披风,轻轻地给萧辰域盖上。

    只是,她双手刚放下披风,萧辰域就抓着她的手,猛地睁开了他幽深的双眸,含情脉脉地看着有些许惊慌的静月。

    “月儿,嫁我可好?”

    “月儿,嫁我可好?”这句话就像魔咒一样,在静月的脑海里回旋了千百回,但她还没有晕头,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将手从萧辰域宽厚的大手里抽出来,转身,快走两步到书案前,手指轻轻拨弄着发烫的栗子,悠悠地说道:“萧辰域,栗子太烫的时候虽然很香很美味,但容易烫到嘴,你等会儿再吃吧,我厨房还有事,先去忙了!”

    看着静月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萧辰域陷入了久久地沉思之中。

    之后的几天,静月听说京城里关于张家灭门惨案的谣言愈演愈烈,萧辰域根本没有出来为自己澄清的意思,而凌家更是抓着这一点不放,最后还是贤王出面调查了此事,但是每次查到关键处总是断了线索,只能成为一桩悬案。也不知贤王和凌家说了些什么,张家的案子凌家也没有再追究,只能不了了之。

    童家村和童桦村经此一事,对外的警戒也高了一些,为防止再有外贼进入、内贼作乱的事情发生,每月两个村子都要举行村中大会,每天晚上还有专门的人巡查村中是否有外人进入,就连小孩子对外人的警戒心也高了很多。

    静月自然很欣喜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因为她的小庄子是被大山和两个村子围在中间的,只有童家村和童桦村相对安全了,她才能安心许多。

    北郊田庄的农事,宋管事隔几天就会写一封信来汇报,有时静月也会趁着夜色骑快马去北郊田庄转一圈,确定没有什么事情之后,才会在第二天清晨回到南郊。

    秋天的最后一天,宋青从京城拿着账本来到了南郊小庄子,云上来酱菜坊虽然开业时间不长,但是因酱菜种类齐全、新鲜美味而广受京中豪门富户青睐,再加上和夜云天的福满楼合作,倒是赚了不少银子。

    “二小姐,这几个月来我们云上来除去本金,一共净赚了三万两银子,现在大棚里有些菜已经能够接上了,估计冬天云上来的生意会更好。”宋青将账本都放在静月的面前,还把这几个月赚来的银子全都交给了她。

    静月让冷霜把账本和银子收起来,她对宋青说道:“云上来只是小生意,刚开始生意好是京城里的人图新鲜,明年春天过后,估计会有很多人跟风做酱菜。我们要想赚钱,必须要开拓其他的市场。”

    宋青想着静月所说的“开拓其他的市场”,应该就是指再做其他的生意,他本人很有生意头脑,对于静月的建议自是十分赞成,只是做什么好呢?

    静月看出宋青也有这方面的打算,就对他说:“我已经让人把云上来旁边的店盘了下来,过几日,我会在旁边开一家‘水月斋栗子坊’,到时候你在云上来也多帮忙宣传一下。另外,我也会把两院打通,两家店的帐都有你来管。”

    宋青见静月这样信任和看重他,立即跪下说道:“属下一定不负二小姐重托!”

    随后,静月让谷雨跟着宋青回了云上来,让他们两个一同负责水月斋的事情,主要是在水月斋的后院建一个炉灶,便于炒栗子。

    水月斋栗子坊开业这天,静月没有去,她听前去凑热闹的刘正说:栗子还未出锅,那香味就已经引得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了,那些免费品尝的栗子很快就被抢光了。后来,吃过糖炒栗子的人都说这栗子是人间美味,而且价格也不是很贵,人人争相购买,水月斋前更是排起了长龙似的队伍。

    水月斋负责炒栗子的小满和立秋是静月亲自传授的炒栗子秘诀,所以经他们手炒出的栗子是香甜软糯,回味无穷,就算以后有人学会了糖炒栗子,炒出来的味道也绝对比不上水月斋。

    虽然静月又在京中开了一家店,但是根本不用她亲自打理店中的一切,从摘栗子、选栗子、送栗子、炒栗子、卖栗子,她早就训练出了一批人,自己做起了甩手掌柜,开始认认真真地研究起南郊的田地来。

    上次皇帝赏给她的十几座山,几乎都是有栗子树的,所以她不担心水月斋会没有货源。

    现在自己手里已经不是宋家的五十亩好地了,她还有萧辰域送给她的南郊的几千亩好田,真不知道萧辰域是怎么把这些田弄到手的,全都离她的小庄子比较近。

    孟冬时节,静月每天清晨都是早早出门去巡查田地,现如今在南郊她是地多人少,而且这里的田地稍微犁一犁,就是沙壤土,而南郊这里的沙壤土据静月研究最适合种的便是甘薯、土豆、花生和西瓜,如果多施一些肥,种蔬菜也是很合适的。

    调查完田地,静月就开始详细规划南郊接下来两年的种植计划。

    首先,她让忠宝带着忠大三兄弟、刘氏兄弟,以及童家村的童大牛兄弟和童桦村的几名忠厚的村民,一起将小耳山附近属于宋家的一部分好田都深耕,然后再盖上蔬菜大棚。

    然后,静月又让刘管事带人建了几个和北郊田庄一模一样的育苗屋,所有南郊田地需要的种子,她也都事先写信让宋管事派人送来了。

    最后,静月和四个丫鬟亲自育好苗之后,又让童氏在童家村和童桦村找些靠得住的妇人,亲自教她们将这些蔬菜苗移栽到大棚里。

    等到静月忙完大半田里的活儿,冬天也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这期间,苏氏、孙氏和夏氏都来看过她,也给她送来一些亲自做好的过冬棉衣。

    宋家的男人都很忙,只有宋景云在北郊田庄遇到农事问题时,会间或来询问她一番,静月还从他口中知道,在北军大营的宋景瑞、宋景宽和萧辰梁已经从底层的小兵,变成了军中的小先锋。

    至于总来她这里“报到”的萧辰域则去了桦州,去年桦州冰灾严重,今年他要回到自己的封地早作准备。

    不过,静月还是隔一天就能收到他的一封信,信里的内容五花八门,有询问她农事的,也有问她要东西吃的,也有说一些肉麻话的……总之,萧辰域写给静月的信,总让她觉得不是出自萧辰域一人之手,有时信里的语气比较像龙三,有时又像龙七,有时竟像沉默寡言的龙五。

    当然,所有这些在静月看来,都是她在南郊生活的正常插曲,只有一件事情让她最觉反常和不可思议,那就是夜云天的出现。

    静月还记得那天夜幕刚刚降临,繁星点点闪耀在黑色的帷幕上,她一个人坐在书房写着自己的南郊田地种植计划,由于写得太入神,竟没有察觉有人不请自来。

    “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吗?”磁性低沉的男声突然在静月的耳边响起,吓了她一跳。她有些戒备地快速转身,就看到夜云天倚在她的书房门框边,浅笑盈盈地看着她。

    “夜云天?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静月之所以自己警觉放低,是因为她相信以冷眉和冷叶的武功,除非萧辰域那种武功特高深的人,她们会觉察到晚一些,其他人都逃不掉她们灵敏的耳朵,难道眼前的夜云天武功真的像六叔说的那样高深莫测?

    夜云天见静月初见他时,只有刹那的惊异,并没有因他的贸然出现而过度惊慌,果然是深藏不露的宋家静月。他就知道,与其相信手下探听到的消息,倒不如自己亲自来验证。

    “不知夜大侠深夜来访,所为何事?”静月这是第三次见夜云天,而每一次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如果说第一次福满楼相识是印象深刻,第二次皇宫宴会相遇是刮目相看,那么这第三次夜探香闺相见则是警铃大作。

    假如夜云天只是六叔宋战明的好友,只是云上来的合作伙伴,而他对她没有好奇心,没有这一夜的探查,那么静月只会把他当成一个江湖过客。但是现在他来了,而且看她的眼神复杂而又奇怪,就是夜云天的这一眼,让静月笃定日后他和她会有诸多纠缠。

    果然,夜云天接下来的话,让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静月丫头,我似乎喜欢上你了!”

    “你——咳咳——没病吧?”静月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病了,所以找你来医!”夜云天是豪爽的江湖儿女,他习惯了有什么说什么。这些日子静月的身影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所以他很确定自己对静月动了情。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夜云天喜欢直率地表达自己的情感,静月是他二十一年来第一次喜欢上的女孩,虽然他和她的六叔是好友,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真情告白。

    “夜云天,我不是你的大夫。虽然你对我有好感,我应该表现出欣喜或羞涩,但是我真的被你吓到了!你是我六叔的好朋友,说起来,按辈分,我是不是也要喊你一声……”静月原本想要说出“叔叔”两个字,可是又转念一想自己两世的年龄,她这话就没有说出口。

    夜云天不在乎地说道:“我夜云天从来都不是规行矩步之人,世俗礼教对我来说不过是一纸空谈。我今日来,只是想向你传达我的心意,当然你能接受是最好的,即便你拒绝,我也不会放弃,因为当你了解过我之后,会发现我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听着夜云天这样自信满满的话语,静月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总算有点缓过来了,要不然,她会以为夜云天是带着某种目的故意接近她的,不过,这种可能还是存在的,因为夜云天和萧辰域一样,都是让她一时看不透、猜不着的男人。

    “夜大侠,我很感谢你对小女子的青睐,只是我不喜欢你。你是我六叔的好友,我愿意把你当成朋友,或者像对六叔一样的敬重你,但是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静月心想:自己这田还没有种好呢,她可不想再背上一笔情债。

    “你的拒绝在我意料之中!”

    夜云天自知突然向静月表达爱意,她一定是堂皇和不知所措的,只是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冷静,这也让他感到失落。说起来,他也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可眼前的女子一点儿都看不上他,难道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意中人?

    所以,他接着又问了一句:“你拒绝我可是因为萧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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