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是什么?”

    先生说:“这就要从什么是鬼说起,民间喜欢用鬼来称呼这些东西,其实我们并不用这个词,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鬼是一个很笼统的词,亡魂是鬼,邪祟也是鬼,甚至恶鬼也是鬼,在我们的说法里,只有这种东西达到了邪祟的级别,才能被冠以鬼的后缀,就比如恶鬼就是鬼的一种,但是其他的,只能被称为亡魂,亡魂是人死后的游魂,还有一种被称为生魂,这是活人的魂,有些带有戾气的被称为冤魂,鬼则是魂之上的一个级别,也就是说,但凡是鬼都是要作恶的,否则就只能称为魂。

    “鬼脱离了魂的范畴,因此便不存在三魂聚首的情形,和魂一样,如果没有人祭拜给它们安身之所,那么它们就会成为野鬼,野鬼和游魂一样,是会消散的,所以为了能让自己不消散,鬼会往阴气聚集的地方栖身,而有的则会附在一些阴气重的东西上,可以使一个死人,也可以是一张椅子一个碗,而最好的办法则是附在人身上,这时候人就像一个容器一样养着这东西,直到被它吸干为止。”

    我听得稀里糊涂的,而且先生这完全是答非所问,并没有说这和啃食我四阿公的脸有什么关联,先生看我一眼说:“这就是关键之处,鬼是不能和人一起生存的,会有专门的人猎捕它们。但是魂不同,它们可以存在于世间和人一起生活,因为人有三魂,人死后天魂归于天牢,阴魂囚于地府,命魂则成为游魂在世间游荡,受后世子嗣香火祭拜保持魂身不灭,那些没人祭祀的命魂最后就会称为孤魂,这基本上就是鬼的来源,而魂和鬼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鬼是没有脸的,魂却保持着人生前的容貌,直到再世为人三魂重新聚首。

    “而鬼为了能让自己存于世间,最常用的手法就是获得一张脸,伪装成魂存在于世间蒙混其中,现在你可明白了?”

    竟然是这样,我听了便不再说话了,先生的意思是不是在说,我们家的这只恶鬼,很可能是我四阿公的样貌?我并没有见过我四阿公,我在我们家里也见到了好几张脸,都是不认识的模样,我于是问先生是不是这样,先生证实了我的说辞,可他又说恶鬼可以通过啃食不同的人脸来伪装自己,所以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准。

    说到这里的时候,先生用手电照了照空间里面,便不再继续说这个话题,而是和我说:“这里面怎么这么大。”

    边说他边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用眼神在询问我知不知道我这口井下面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未知空间。很显然我是不知道的,先生于是趴着往里面进去了一些,我忌惮上次那只老鼠,就叮嘱先生说:“你要小心啊,当心那只老鼠在里面。”

    我这么一说,先生缓了缓,用手电将里面仔细照了一遍,似乎是在检查,很快就又往里面爬着进去了,我见先生爬进去了,于是我也跟进去一些。

    里面暗的跟夜里一样,而且湿漉漉地,只是进来一些之后我开始觉得心跳的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然后我们就看见前面有个坑一样的地方,我和先生趴在边缘处往下面看了看,这里因为低于井底的平面,全是水,我用手电筒往水里照了照,看不见底,先生推测说这可能是我们家这口井的地下水源。

    说完他又拿手电照了照四面,我看见这里已经是尽头了,有一间房间面积大小,而就在我们专心看着这里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什么声响,很清晰,惊得我们二人都回头去看,我用手电照过去,身后什么都没有,我看了看先生,先生说:“我们先出去。”

    于是我就先转身爬出去,但就在我转过身子那一瞬间,我忽然听见先生“啊”了一声,接着就听见传来“扑通”的一声水声,我回头看的时候,正好看见先生被拉进水里的画面,我赶忙喊了一声:“先生。”

    但是话音还没落,先生就已经消失在了水底,他拿着的手电筒掉在了地上,我慌忙拿了手电往水里照,同时喊他,这时候只有水面还在晃动,却已经不见他的人了。

    我当时就慌了,立刻就要爬出去找上面的人帮忙,但是才要转身,忽地想起自己身上带着的那个瞎阿太给我的布袋,瞎阿太说这拿来给我防身的,我也见过这布袋的威力,就马上把这个布袋子拿出来,我知道布袋子是没任何用处的,关键是里面的那张纸,这时候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就当它是一张符纸,于是三下五除二把那张纸拿出来展开,就将它放在了水面上,然后我不知道该念些什么,就一本正经地喊着说:“快放了先生出来。”

    水面上并没有什么动静,我看见这张纸被水很快濡湿,大约是过了两三秒,我猛地看见纸张上显现出一个朱红色的方正印记来,像极了一个签章,上面还有字,但是那种古文字,我看不懂,而且很快这朱红色的字迹就在水里散开了。

    也几乎是在同时,我看见水里猛地浮上来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生。看见是先生浮上来,我马上拉住他,费力地将他从水里拉起来,他呛了一些水,但人还是清醒的,等上来之后一直剧烈地咳嗽和干呕,他用不连贯的声音说:“我们快出去。”

    我也没去管那张纸,就和先生快速地爬了出来,到了井底的时候,我问先生说他还有力气爬上去吗,他说没事,于是我们才一前一后上去,只是在出来到井底先生开始往上面爬的时候,我又感到左胸口一阵火辣辣地疼,就拉开了衣领,只见我左胸口那个圆形的红殷殷的印记又出现了,我这时候也管不了这么多,把衣领拉上,跟着先生就爬上来了。

    到了上面先生依旧惊魂未定,他给我们看他的脚踝,只见他的脚踝上赫然有一道发青的手掌印,这似乎证实着的确是有什么东西拉住了先生的脚踝才把他拖进水里去的。

    先生和所有人说,我们家的井里还有一口井,有东西在井里,他估摸着我们家的这些东西应该也都是从那口井中井里跑出来的。

    瞎阿太问说那找到法坛了没有,先生摇头,但他说可能法坛在那口井底的井里,但是他也不敢确定,他然后说:“要不是木头,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先生说他在被拉着往水下面沉的时候忽然听见我的声音,他说那个声音一副命令的语气,说是我让井里的东西放他回来,接着他就感到拖着自己的力道没有了,这才浮了上来。众人都看向我,我才说了我用了瞎阿太给我的那张白纸,瞎阿太这才明白过来,她说:“还好你懂得灵活应变,才救了白夜一命。”

    但就在这时在一旁的玲珑却忽然说:“不是那张印纸的缘故。”

    玲珑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包括瞎阿太也是震惊的神色,玲珑则看着我,她小小的年纪里,眼睛里却藏着成年人的冰冷和敏锐,我不禁发出疑问:“不是那张印纸的作用?”

    玲珑却和瞎阿太说:“奶奶你发现没,自从他从井里出来之后,在他家盘踞的亡魂无缘无故消散了好一些,阴气不似先前那般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