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小说文学网】”平国新头也不抬,只是看着面前的文件。

    这样表现,却是领导手段之一。顾诏是他带来的人,看重顾诏并不是摆给外人看的,是平国新自己认定的事实,那么在顾诏面前摆官架子就没什么意义,反而不如摆出长辈姿态来更容易和顾诏相处。

    先前地区做分工的时候,平国新负责教育、交通和防汛方面,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属于偏冷部门,也是白振起一种暂时遏制平国新的手段。但自从跟顾诏谈过一次话后,平国新越来越觉得顾诏说得有理。西清地区如果想发展,首先前提必须要修路。没有一个好的交通,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线,就算西清是座金山又能怎么样?东西运不出去,换不来经济所需要的动力,一切都是白搭。

    有顾诏这种见识的人,并不是没有,但问题摆在这里,顾诏实在是太年轻太年轻了。领导若是想走得更远,并不是自己本身实力出色,最重要的还是要有强有力的下属。亲信做出了成绩,直属上级也会加分不少。他现在心里甚至有了一种想法,是不是让顾诏直接跳过秘书这一层次,在机关里面锻炼个一年半载便下放出去。

    尤其是在纪委,顾诏避重就轻的那一番乱打,直接把地委的水搅浑,更是让平国新刮目相看。平国新的上位本来就是乱局之后的结果,而且目的所指非常明确,太不适合平静的政治环境了。而平国新履新,还没有做出让人信服的成绩,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他在地委政法委书记兼副市长的位置上至少也要熬上那么一年两年,或许才能向前迈一步。

    但是平国新本心里却是等不起的,但又不能主动做出进攻的姿态,那可就有些携势欺人的味道了,省里也不会给予他太大的支持。现在别人主动出招,而顾诏却趁机把局势搅乱,让平国新心怀大慰。

    谁都不可能相信红德县普通的宣传干事跟顾诏的交火是无的放矢,是那宣传干事闲着没事看顾诏不顺眼。但是,这宣传干事的位置实在太低了,低得谁都能对他发号施令,这时候顾诏突然转火,直接把王大辉带出来,这便由不得省里某些人有些别的想法。

    顾诏为什么要举报王大辉,恐怕还是因为柳妍的关系。柳妍曾经报道了光北静莲,对于顾诏老子顾浩然算是有拉出泥潭的恩情,她在平昌镇工作开展不顺利,顾诏有必要帮上一把。为什么顾诏会在纪委这边莫名其妙的把王大辉拽出来,恐怕是因为顾诏觉察到这次纪委之行跟王大辉脱不了关系吧。想想也对,王大辉是常务副专员李为栋线上的人,而平国新的目的也是盯准了常务副专员,李为栋身为地头蛇,在沉寂了两个月之后抢先下手也说得过去。

    至于赵弘扬的态度和立场,这时候却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李为栋既然要发动,当然不会赤膊上阵,用地委书记线上的人做一次试探,也是在探查平国新的底线。

    按照一般情况,顾诏在纪委顶多也是反控红德县宣传干事,但是当罗中唐出现的时候,顾诏突然就变了话风,直接瞄准了李为栋。

    谁都不会想到,交锋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快捷。就算顾诏不按规矩办事,但别人又有什么办法,平国新还在他身后站着,手里拿着履新宝剑等着呢。

    所以平国新不着急,也根本没有找顾诏谈过话,这时候他们越是稳,有些人就会越心慌,比如李为栋,星期天的时候便去了省里。

    平国新看着报告,顾诏身板挺直的坐在那里,脸色很平静,没有一丝焦虑的表现,气度颇有些俨然。

    直到一盏茶功夫之后,平国新看完文件,才揉揉太阳穴,抬起头来,对顾诏问道:“最近学习得怎么样?”

    很平淡的开局,顾诏自然谦逊的说道:“大学里的东西,果然跟高中的不同,很多知识点需要融会贯通,越是多学,越觉得自己的知识实在太过于匮乏。”

    平国新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顾诏很聪明,能够从他的问话中体会出里面的深意。他自然不会点破,而是点点头说道:“是啊,现在国家改革开放,神州大陆就要接受外来的冲击。这种冲击不仅仅是经济上,还有人文法律知识等等各方面,我们的学习啊,可不能总是原地踏步。”

    顾诏的双手在膝盖上一紧,顺着平国新的话说道:“平书记教育得是。中专不是止境,大学也不是止境,我们需要无时不刻的学习,尤其是现在这充满机遇的时代,若是停步不前,那可就要落伍了。”

    平国新眼睛一亮,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最后还是站在那副地图前面,看着上面用红笔画出来的修路线路陷入了思索。

    很显然,在修路这件事上,平国新遇到了难题。西清地区穷,这一点毋庸置疑。可这一个穷字,却不能成为解释一切的理由。若是什么事都被穷给掐住了,那还要官员干什么,随便一个老百姓都能把这个字挂在口头上。

    修路的事情要想开始实施,先别说能不能达成,最起码在地委班子地政府班子就要通过。现在因为纪委那边的事情,书记罗中唐、专员白振起、副专员李为栋,政法委书记平国新,几乎都被牵扯进去,虽然他们只是背后的人,但这时候平国新若是提出来修路,未免有些趁火打劫的味道。

    可这件事平国新又不会怪罪顾诏,毕竟就算没有顾诏这件事,修路方案若是想推动起来,也是非常为难。相反,因为顾诏的举报,他反而有可能在曾经一潭死水的地委中找到一丝破局的契机。

    顾诏也站起身来,但是并没有移动脚步,等到平国新叹了一口气之后,顾诏这才说道:“书记,先前那个贫困女孩楚翠翠,在中专区那边找了个门脸,打算自主创业,地区农行的唐宥行长,给了很大的支持。”

    这样不找边际的一句话,顾诏的用意有好几道。首先就是要告诉平国新,楚翠翠那边没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他顾诏不是那种花花肠子的人。再次便是带出了唐宥,顾诏是平国新带来的亲信,唐宥给予支持,无非是一些贷款的放松,这是卖了平国新一个面子。三来,顾诏也是在提醒平国新,若是想修路,仅仅靠打地区财政和省财政的脑筋是远远不够的,国家部委那边也是悬着,与其这样,那也可以走走银行的路线。

    唐宥有自己的政治诉求,或许能够跟平国新达成什么意见也说不定。当然,顾诏非常明确的把自己放在了牵线这个位置上,也没有多说。

    平国新内心倒是有些想笑。这个顾诏,胆子还当真够大,先斩后奏背着大金牌就敢独自去打关系。说实话,他不是没有银行方面的打算,只是他就这么找上门去,未免太过于唐突,毕竟他跟唐宥的级别相同,直接求上门无论被拒绝还是被唐宥认可,他都有些掉份的味道。但此刻顾诏已经先把线头拽了过去,后面的操作的空间就大了许多。

    “唔,你说那个女孩子要开店是不是?很了不起啊,自强不息,很有教育意义。”平国新也点了顾诏一句。

    “这跟书记和唐行长的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顾诏嘴角挂上了笑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问道:“楚老板的意思,不知道在开业的时候,能不能请得书记和唐行长的大驾?”

    平国新眉头一扬,心里面迅速考量着顾诏的这个提议。

    顾诏又解释道:“楚翠翠本来已经考上了中专,就是因为家庭太穷困了,所以才回到了家里,没有跳脱农门。她觉得,农村里面学习的好苗子不少,就是因为家庭情况而无奈放弃更近一步的深造。所以,她有一个想法,准备当商店盈利之后,拿出一些钱来资助几名学生。当然,这种资助必须学生考上中专或者大学,而且毕业之后要到她店里工作一年,用工资来偿还这些资助。”

    平国新的眉头再次扬了起来,慢慢的摇摇头,说道:“这恐怕有些不好。顾诏,我们讲究的是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如果因为资助一些学生上学,就要他们一年的自由,是不是有点西方社会了?”

    话题进入了重点,顾诏微笑着拿出烟,敬了平国新一支后帮他点上,自己也点上一根,这才说道:“书记,既然我们是社会主义大家庭,那么对于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呢?楚翠翠毕竟不是党员,家里的负担也很沉重,虽然她需要孩子们在毕业之后要去她那里做一年工,除了没有先例,又能说她有什么错呢?”顾诏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重:“最起码,孩子们学习的黄金时间,没有被耽误。我们的百姓还是很淳朴的,仅仅用一年时间来换取知识的汲取以及一辈子的转折,我认为还是利大于弊的。”

    平国新深深的吸着烟,脑海中不停的转悠着。顾诏的思维很开放,平国新早有察觉,但是他却没有想到,顾诏的眼光竟然直接能够从如此大的局面着手。一个楚翠翠有这样的想法看似很渺小,但是若是放眼一个县城,一个市,一个地区呢?只要出现十个一百个这样的人,那么西清地区就能在未来的五到八年时间内,凭空增添七八百乃至千余名知识型人才,那又是多么大的财富。

    若是放眼全国呢?平国新的眼睛渐渐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