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九寸和尚跟着,李忌感觉有点太自在了。

    人要是心底放得太空,免不了要想方设法扯话来讲,臧星桀瞧着李忌左右搭话的样子,总觉得不太舒服,但不知该说些什么,自恨嘴笨了些,干脆沉默不语。半道上,他突然回头扫了一眼,惊奇又理所当然的发现九寸和尚不在后面,不太习惯,随即发觉赫连姐弟也不在,更不自在。

    他不懂为何九寸会答应李忌随口定下的十年之约,也没想到项春灵竟已然出嫁,更不清楚自己为何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或许这样能堵住心声,他瞥了眼微微发愣听路而走的姬凌生,憋着没说话,那些字眼跟喉结一起上下倒腾。

    若是姬凌生稍加留心,注意到臧星桀欲言又止的异样,估摸着能猜到他想问什么,无非是关于南方那座城那个人的那些事,但他现在心思不在这,留意不到,仿佛快众人一步,早早到了柳家去见她。

    自打破境到地秘四极后,不知撞了什么邪,他频频能梦见柳若兮,那梦里的古怪他说不出来,似乎整个白茫茫梦境里只有他俩,转念一想,世人做的梦不都是稀奇古怪的吗,不缺他这一个春梦,须得考据学古似的去挂念深究,再思解也是自寻烦恼,便不再往心里去了。

    等他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柳家秘境的门襟。

    四人穿过门扉来到永山,柳仲正坐在屋檐上,见到几人,霍的跳起来朝他们挥手,李忌去扶器城之前,剑士和帝?婢?郎阶叨??壤罴勺吡耍??├吹酶?诹耍?焕炊?ィ??俑??┳匀换斓昧呈臁?/p>

    这会儿见到李忌回来,稍感惊喜,闲日里的乏味大大减少,连忙挤眉弄眼的戏谑道:“哟,稀客稀客呀,你不是要出家剃度当小和尚吗?咋就回来了?”

    李忌很不悦服地断喝两声,当然吓不住惊闹声中长大的柳仲,互不相让,随即两冤家便像泼妇骂街似的嚷嚷起来,直到四兄弟到了檐角下,这顿吵嘴才暂且告一段落。

    柳仲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楼下,砸着嘴,惋惜道:“凌生哥,你可来晚一步,我姐刚走,你……来得不巧!”

    他本想说:你现在去追还来得及,话到嘴边打住了。

    李忌没被柳仲所理睬,话没地方倾倒,赶紧找?娓缍?市┢嫫婀止值奈侍猓?梅稚1914狻?/p>

    不等姬凌生作出答复,臧星桀心头的话堵在嗓子眼里转圈,出不了气,难受得赶紧随便吐了句,“嗳,说不定人姑娘是躲着你,依我看呐,这里头藏着两种心思,一种是羞得不好意思见你,一种是不想见你,意思是……”

    “你少胡说,我姐肯定是被我爹叫去了,要传授她坐稳家主位置的心得!”,剑士话音还没落地,柳仲连忙抢断,剑士说的两种情况他都不乐意听见,前一种仿佛说柳若兮是个极易动情的轻浮女子,有损她的矜持仪态,后一种则过于狠绝,柳仲怕姬凌生会知难而退。

    姬凌生轻轻摇头,替她做了辩解,“准家主自然事务缠身,忙是应该的。”

    这话却引得柳仲些许的不满,他早觉得姐姐对姬凌生有意,所以杨拯元逃亲他是双手双脚赞同的,自己顺水推舟点个鸳鸯谱,促成这桩姻缘,正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古谚,奈何这两只鸳鸯不上心,姐姐是姑娘家,面薄羞怯说得过去,倒是姬凌生这轻飘飘的态度,好像事不关己一样,让他不太舒服。

    既然当事人态度暧昧,他这局外人干着急反倒显得拙笨,活像个傻子,想到这,柳仲就闷声不吭气了。

    沉寂了两息,臧星桀朝屋内张望几圈后,他讶异道:“就你一个人?”

    柳仲沉吟着缓缓点了两下头,忽地轻轻问道:“你们上山没瞧见绣绣吗?”

    绣绣指的是苏绣云,倒不是含有什么深意,只是柳仲不习惯叫其他女子作姐姐,直呼大名显得不够亲近,便取个小名。

    剑士摇摇头,纳闷道:“以往我见段丕那样招惹她,她气得张牙舞爪的,也不会追到山外去,今儿居然不在山上,怪事!”

    柳仲本来只是随意问问,苏炳方得到秘宝后,被胡供奉带进深山修行去了,至于苏绣云究竟去了哪,他不太在意,只是听剑士这么一说,心头好似闪过一道灵光,想到了关键,但仍没有说话。

    闲扯了几句,柳仲让几兄弟随意自处,然后转身上楼。

    望着柳仲又爬回到屋顶懒洋洋睡觉,臧星桀斜睨着姬凌生,细声问道:“你去找找柳若兮?你不在的时候,我看她常来永山,表面是来找柳仲,但我总琢磨着她是来找你的。”

    姬凌生不由失笑,觉得剑士这份揣摩不切实际,好比愣头青被女子多看了几眼后,便会生出被佳人青睐的错觉,摇头道:“你这肯定是想多了,她明知我不在永山,怎能说她是来找我的?”

    臧星桀咧嘴傻笑了下,调侃他道:“平日里你精明得不像话,半点亏不吃,现在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一样。罢了罢了,反正你和她嘛,相貌上是挺像一家人的,可我总觉着你俩不太般配……”

    剑士这句话依旧没说完,听见姬凌生撇着嘴提了个叶姑娘,还没说出后面的话来,臧星桀已经打着哈哈仓皇逃窜了。

    而悄然到来的赫连姐弟在外面站得有一会了,帝?娌恢?醯兀?蝗挥邢星橄氤鋈シ愿浪?羌妇洌?煤徒j恳黄肟绯龇棵牛?粼谠?氐睦罴烧庀旅涣颂感Φ亩韵螅?扌脑偎祷埃?材羌洌?稚5淖14饧?衅鹄矗?Ю氲幕昶堑艋厍?牵?路鹦氖强盏模?成喜杏嗟幕断惨彩强盏模?挥嘞陆j克档哪蔷浠霸谀灾休尤疲?畹溃骸安话闩洌?话闩洹??保?底潘底啪托a恕?/p>

    午后,楼里来了位环腮白须的老人,洞悉到孙子在楼顶酣睡,柳重道没舍得吵醒他,在底楼小坐了会。姬凌生自然义不容辞的招待药仙,场面显得有点主客倒置,但无伤大雅。

    沏好茶水,姬凌生支扯不出话来开场,旋即随意问了下围战段淳的豪举,话出口后觉得有点不妥,毕竟老人是人数占优还打输的一方,这话直白得拂他面子,柳重道倒是直言不讳,哈哈笑道:“你刚回到中土,都能知晓这件事,看来我们这帮老家伙脸丢道家咯!”

    “好歹天下第一,老人家能全身而退,已是本事了得。”

    这句恭维没被柳重道领情,他扭动了身子,抽出盘着的一条腿,抹开裤管,然后把自己的右腿取了下来,姬凌生细看了下,发现是条楠木粗制的假腿,老人家意思是他没有全身而退,至少丢了条腿,而且以他天玄第二劫的修为,肉身到现在还没重塑,可见段淳造成的伤势有多严重。这番解释不消一个字眼,说得明明白白,但姬凌生却对这种当着年轻人面摘下半条腿来的古怪光景,感到无话可说。

    思索了会,姬凌生斟酌着问道:“当真一点机会没有?”

    老人不做隐瞒,回忆起当时的战况,很有把握地说道:“要说机会嘛,其实有一点的,可惜有人搅局!”

    姬凌生惊咦一声,“谁?”

    柳重道无奈笑道:“还能是谁,不就段丕那臭小子嘛!虽说成事的是他,可败事的,也还是他。我们既然敢挑起战端,自然有几分把握,不敢说能杀掉段淳,起码重创他问题不大,所以先示弱再强攻,但段丕来得好巧不巧,在我们快要得手的时候硬要出头,逼段淳使出杀手锏,这不就竹篮打水了嘛,到底是他老子,知道护着他。”

    姬凌生略略点头,柳重道接着说道:“本来我们也知道不是段淳对手,最多灭灭他威风,毕竟这老小子在江湖上装模作样太久了,大家伙看不过眼。倒是当日没有出手的几个天玄境,大概真抱着杀心,想趁乱下手,因为段淳这天下第一当得太久了,旁人生嫉倒是小事,只是有他在,多多少少会对其他天玄境造成阻碍,段丕兴许是看穿了这点,才决定出手的吧。”

    沉默了会,姬凌生忽然问了个大不敬的问题,“前辈是因明知不敌,所以不抱杀心,倘若有机会除掉段淳,您会不会动手?”

    老人睁眼愣了会,又眯眼笑了会,指了指姬凌生,打趣道:“你小子精得很,明知故问!”

    送走药仙后,姬凌生望向门外,苏绣云正踯躅不前地踱上山来。

    她刚从秘境外头回来,没见到想见的人,却听到许多不该听的话;见到了不想见的人,却被问到许多想问的话。这些徘徊在心头难解的惆怅全化在脸上,使得柳仲一眼就瞅见了她。

    苏绣云攀上屋顶坐在柳仲旁边,不知该说些什么,按理说她比他大不了几岁,两人同在笑里哭里一起长大,她的烦扰说出来,他应该能懂。从小到大,向来是她给柳仲排忧解难,因为她比他大,就算不看身份地位,照料他也是应该的,可这关系反置过来,好像不能够成立。

    但她实在拿不出办法了,痴望了半晌,苏绣云冷不丁问道:“少爷,你愿意娶我吗?”

    柳仲平日里懵懵懂懂,不晓世事,这会儿却跟通了神似的,丝毫没有迟疑,点头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