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坠接触到巨剑的那一秒,巨怪已奔至近前,狂啸着扑下,可怕的吼叫与疯狂的笑声,仿佛是恶魔从深渊复活,恐怖的头颅,霍然张开巨口,咆哮声中,一口咬下,头未及地,周围地面已然尽数龟裂,变作熔岩地狱。

    程喻白用半月苍浪剑抵住巨怪的大嘴,好不容易躲过一劫。

    然而等待他的是怒涛一般喷射而来的巨焰,巨大的裂缝龟裂无数,赤红的岩浆在脚下奔腾咆哮,如浪花潮汐一般飞溅,打在残留的焦黑岩块之上,不停的灼烧着,发出丝丝的声音,最后一块浮石眼看也要消失,程喻白心生绝望.......

    忽然,一抹幽蓝转瞬既至,稳稳地立在他面前,炽热的火焰碰上剑锋瞬间如爆裂开来一般,从赤色的光芒几乎转为纯白,无数的火芒升上半空,形成熊熊燃烧的火球,不停的急速旋转,那火焰疯狂的焚烧,烈焰在半空中如妖魔狂舞,不停地扑击着巨剑,却被同化,染上了幽蓝之色,在剧烈的闪动之中,似某种生物,缓缓喘息,睁开了眼睛。

    程喻白心有所感,抬手,握剑,一剑斩下。

    一道白光闪过......

    程喻白伏在剑面上,拿自己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一节断剑不停地戳着巨剑。

    "歪,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好歹你也是前辈的灵剑,有点骨气好不好,有本事冲上去干掉那头怪物啊,斩断我的剑算什么本事?"

    剑身一抖,程喻白气血翻涌,顶着爆炸头,脸颊漆黑地倒在雪地上,嘴里吐出了一口青烟,一身青衣上有许多地方都有被烧焦的痕迹,失去了流动的云纹,呈现出枯黄甚至是焦黑的颜色。

    程喻白欲哭无泪地看着在地底冒险都没有报废,却在巨剑的残害下,瞬间变成了极具现代时尚风格的洞洞装的宝衣,心疼万分。

    一阵寒风吹过,程喻白摸了摸脑袋,摸下了一手的黑灰,更想哭了,原本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经历这一劫,本就剩不下多少,现在剑风扫过干脆连眉毛都没了,真成了一个大秃瓢了。

    那巨剑还贱兮兮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剑身反射出他可笑的样子。

    程喻白瞬间怒了,挣扎着坐起,努力把手中的断剑向巨剑丢去。

    剑风扫过,剑尖堪堪在他眼前停下,程喻白的动作一下就僵硬了,干干地咽了口唾沫,"你......你想做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巨剑围着他转了几圈,剑光一闪而逝,程喻白衣衫破碎,身上顿时多出了几道血口子,潺潺地流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衣袍,失血过多的程喻白唇色惨白,眼前一阵一阵地眩晕。

    程喻白苦笑一声,心道完蛋:“天要亡我,莫非我今天真要命丧于此?!"

    巨剑轻鸣一声,冰凉的剑身欢快地贴上温热的身躯。

    耳边忽然传来破空之声,一枚石子精准地砸中了他的后脑勺,有人偷袭.......

    程喻白双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

    "哇塞,这家伙也太弱了吧,一枚石子就解决了?以为至少要两枚的......啧,弱鸡。"黑衣孩童看上去至多不过三四岁光景,人小腿短,坐在树干上,悬着两条欺霜赛雪的小胖腿,不住踢动,正在昂首望月,雪兽走过,恍如未见。

    黑衣孩童直到确认程喻白彻底晕死过去,才丢下手中剩余的三颗石子,拍了拍小手,跳下枯树,试图扒开程喻白,取出他身下的巨剑,不料程喻白将剑握得死紧,黑衣孩童来了脾气,倔强地盯着程喻白,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扒,终于成功使巨剑从程喻白手中落下。

    然而,当黑衣孩童想拿走巨剑,巨剑却变得异常沉重。

    黑衣孩童努力了半天,累的一屁股坐倒在地,终于放弃了把巨剑私吞的打算,往雪地里一躺,侧躺在巨剑旁边,一只手支着小脑袋,一只手轻弹剑身:"这就是你选定的人啊?师弟,不是我说,你眼光不是一般的差啊!"

    巨剑轻颤,剑身上腾起幽暗的火焰。

    黑衣孩童眸光一转,胖乎乎的手指转向昏迷不醒的程喻白,"你还别不服气,你看看,那个小娃娃要容貌,没容貌,要根骨,没根骨,这身筑基的修为也是靠别人灌顶而来。你总不能因为他是那人的转世,你就偏心吧?"最后轻轻嘟囔了一句,"你还不如选我呢,我可比他可靠多了......."

    巨剑发出清越的剑鸣声,剑尖对准黑衣孩童。

    "别指着我,我怕了你了!我不拦你了,拦不住,拦了也没用!"

    说来也奇怪,当黑衣孩童不再试图分开剑与人时,巨剑就变回了原来的重量,黑衣孩童拽着十岁的程喻白一点也不显得费力,就像拖着一个破麻袋一样将人拖走了。

    当黑衣孩童把人拽到山脚,打算连人带剑一块领走时,突然有股力量抓住了他的胳膊。

    黎木现出身形,沉声道:“放下。”

    "不放,死也不放!"黑衣孩童像抓住了心爱的玩具,说什么都不肯撒手,反而把人拽的更紧了。

    黎木抓住了他拽着程喻白的那只手,冷声道:"放手吧!"

    黑衣孩童见他魂体摇晃不定都快成虚影了,态度却依旧坚决到不容更改的样子,长叹一声松了手:"闻人,你真是......没救了......你说你这人,至少活了有一千年,死了也快有两千年了吧?这都过了多久了,你怎么还看不透,还是那么幼稚!?"

    黎木沉默了片刻,冲他摇了摇头:"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

    黑衣孩童闻言激动道:"我变成这样是怎么回事?!还不是算出了一点了不得的事,想为你改命,结果贼老天容不下我!!!你不让我插手?!人家比你厉害的多!!!后台硬的很,没准到了最后,他还有转世重来的机会,而你连这点残魂都保不住......"说到最后黑衣孩童垂下了头,声音哽咽,眼眶通红,似真是三四岁的孩子一般要哭出来。

    黎木蹲下了身,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直视黑衣孩童双眼,温声道:"那也是我的事,我有分寸,你就

    莫要再管了。"

    黑衣孩童眨了眨眼睛,憋回了眼泪,突然仰头,狐疑地望向白衣修士,"那为什么你之前不出现,我把他拖了这么远,你才拦我?"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其实你对他也没那么有信心,没那么在乎他,对不对?"

    不,我只是心累,不想见到你而已。

    白衣修士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师兄,别闹!”

    黑衣孩童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笑嘻嘻地道:"哎呀呀,终于又听见你叫我师兄了,好难得啊,你小时候一点都不可爱,老是一本正经地喊我名字,让你喊句师兄都不肯。长着一张正义的脸,让人舍不得说你半句不是,其实内里蔫坏蔫坏的。每次都像这样,干了坏事被师傅抓到之后,才会喊我师兄,让我求情,找我顶包......."黑衣孩童在白衣修士认真严肃的表情下声音越来越小。

    "这是最后一回,师兄,信我一回可好?"

    黑衣孩童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也是,最后你能重获新生也好,或是自此神魂具散也罢,都是最后一回。我走了,眼不见为净。只是昆吾,你要记得,在古澜湾,有一柄桃木剑,等你回来削,有一群皮孩子,等你回来揍,等着喊你师叔祖,别这么轻易就......"

    白衣修士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一直记得。"

    ......................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我真的不是你的主人啊!你应该去找那个高高瘦瘦,穿着白衣服,一看起来就特别有高手风范,特有气质的那一个。"

    前辈说了如果剑跟他过来要怎样,却没说过,不小心让剑认了主会怎样,一醒来突然见到巨剑缩水,还在上面看到被印了熟悉灵魂印记的他很慌啊。

    程喻白发现他下意识抚上了剑身,有一点突然的慌乱,很快,他假装镇定地收回了手,在雪地上刨了一个深坑,把剑小心翼翼地放入其中,用雪埋的严严实实,最后还用脚在上面反复踏了几回,确认压实了才安心地做了标记,准备找黎木来此地物归原主。

    "你刚才在做什么?"

    "埋剑。"程喻白回答完了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呆滞地回头,黎木正站在他埋剑的地方,手中握着他刚埋下的剑。

    "埋剑,很好。"

    明明白衣修士神色依旧平静如常,语调依旧平淡如初,程喻白却硬是从中看出了生气的意味。

    "啊,不是......前辈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此剑名为莫邪,已经属于你,你怎么处理都行。"黎木将剑朝地下一掷,随即一步踏出,消失在原地,只余剑身不停颤动。

    程喻白生锈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前辈说过他一半的残魂在剑里,玉坠里的残魂又与剑魂融为一体,也就是说,这剑就是前辈!!!

    然而,看看他都做了什么,戳剑,剑,埋剑.......程喻白掩面。

    "前辈,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