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庄家眼看面前的筹码,竟已消减得稀疏可数,他那脸上的雪花膏,也渐渐被油泥侵蚀净尽,只有满头大汗,从秃颅上腾腾冒着热气,再瞪圆眼向旁庄看时,又得赔个统庄,气得他把骰盅置到地下,用脚乱踩,三枚骰子,咕噜噜从骰盅滚落出来,嘈杂中不知道被谁捡走了,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一看骰子找不到了,庄家发热的瞬间冷静下来,顿时吓得亡魂皆冒!那三枚骰子可稀罕着呢,据说是神秘老板特制的,里面藏着大秘密!主管交给他之前,再三嘱咐让他一定要看管好。

    一开始觉着挺稀奇,结果他拿着那三枚骰子整整研究了三年都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就没太当回事。正好今天原来的骰子不知怎么回事就找不到了,时间紧迫,他就拿了旁边盒子里的骰子替了。

    他想着只是一天不会出什么大事,谁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一个挡他财路的臭小子,自己赢了还不算,还要在临走之前坑了他一把!他一怒之下就忘了主管曾经把骰子交给他之前说过的话,发了脾气,犯了之前的毛病。

    现在三枚骰子都没了,就算抽了他全身的肥油出来点天灯,也赔不起半颗!

    庄家苦着张脸,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伏趴着肥胖的身子,艰难地挤过重重叠叠的人群,在每张赌桌下翻找,被输红了眼的赌徒踹了几脚,在一片咒骂声中,才终于在一只脚掌之下找到了第二颗骰子。

    而这个时候,没有贪心继续,而是选择了就此收手的程喻白,已经去了专门兑换筹码的柜台。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赌场的人肯定会盯上他,他只想赢点钱应应急,并不想因此和他们杠上。

    程喻白在把手上的筹码换成了一百万的现金,让赌场抽了1%的价码给他办了张银行卡,自己留了一万在身上,剩下的九十八万元的赌资打到了卡里面。在梭.哈的牌桌找到了兴奋莫名赵逸华,不等他拒绝,一把将两千块钱塞入赵逸华手中,扬长而去。

    出了赌场,程喻白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左右看了看没人,才招手打了一辆出租,坐上了后座,镇定地上了车,对司机说了句:“去昌义路。”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他衣袖下的掌心里死死握着一物。有棱有角,闪烁着冰冷的银光,棱角刺破了他掌心的皮肤,嫣红的鲜血缓缓地从伤口流出来,渐渐覆满了手掌,染红了整个掌心,他却似感受不到疼痛,越握越紧。

    直到司机师傅提醒他已经到了昌义路,他才回过神,付了车费,将受伤的左手插入口袋,用右手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缓缓打开手,正是那枚恰巧滚落到他脚旁的骰子。

    程喻白仔细地打量着这枚骰子,这骰子是一枚六面骰,正立方体,每个表面分别有一到六个孔,相对两面之数字和为七。

    当他的鲜血一沾上去,外面那层坚硬无比,不知什么材质的银色外壳立刻便如雪遇烈阳般消融殆尽,露出淡玫瑰色的内里。质地细腻,色泽温润,表面

    光滑柔和,其上可以清晰看到纵横交错的菱形网格纹,观察到一种类似镟削的线条,弧状两组交叉的牙纹,是枚血牙骰。

    程喻白自己也不清楚为何当时会鬼使神差地把这小东西捡起来,只是凭着直觉将它带了回来,但现在他知道原因了,因为......

    他嘴角微微上扬,稍一用力,用手一捻,左手掌心的血牙骰就此化为粉末。右手从领口里掏出了白玉坠,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并不是纯白无暇的了,上面隐约多出了一丝血纹,流动着浅浅的红光。

    但让程瑜白没想到的是,不管他再怎么小心,还是被人盯上了。

    阴影处,莫午时懒洋洋地靠在墙角嘴里叼着一根熊猫烟,一张嘴慢悠悠地吐出一连串的烟圈,看似神情慵懒实则目光犀利的扫视着周围沉醉在纸醉金迷中的赌客。

    谁都说不清莫午时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只知道他身份好像不简单。现在的他明面上是赌场的保安,维护着赌场的秩序,暗地里却是赌场养的打手,身上不知道背了多少条人命,局子进去了不知多少回,有一回差点给毙了,结果呢?换了个身份弄了个替死鬼,还不是大模大样出来了,好烟好酒地供着,快活似神仙!

    听到动静,莫午时懒懒睁一睁眼,眸光微微一转:“确定吗?就那小子?手上有一百万,怎么我看着不像啊?”

    朱涛搓着手,嘿嘿一笑,点头哈腰:“莫爷,我怎么敢骗您呢!我当时就在坐他旁边,跟他一起赌,亲眼看着他一把翻倍,桌面堆的,全是红筹!红通通的,直晃人眼!”

    莫午时斜睨着他,目光微露讥嘲:“老朱啊,你好歹手上是曾有过过亿资产,见过大世面的大老板,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这么点儿小钱你都看得上?”

    朱涛肥肥的脸堆出极圆熟的笑意来,讨好般窥着莫午时的脸色:“我知道莫爷您视钱财如粪土。可胖子我就是个大俗人,一个喜欢钱,还欠着赌债的大俗人,哪能跟莫爷您比?我懂,您不就是笑我贪财吗?可您不知道贪财的好,什么都比没钱好!

    你有钱,钱就是你亲儿子,比你亲儿子还亲,你攒了它,它就一直在,你花了它,它都不说个委屈!哪像我娶得那个婆娘生的那个败家子,就知道伸手要钱,还没啥良心......”

    朱涛想起那不争气的儿子叹了口气,转了个话题继续絮叨:“他娘的,就三把,从一千到百万,要是咱有那个手气,还想着整这出干啥!您要是真的看不上这一票,早点和我知会一声,我好去通知一下其他人。"

    莫午时并不开口,不停地转动着手里的烟,似乎在欣赏烟头透出的火光。

    在程喻白捻碎血牙骰子的同时,莫午时的脸上极快地略过一抹笑意,转眼又恢复了平静,脸色变得幽深晦暗,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朱涛开口提醒他烟燃尽了,他才猛然觉察到指间的疼痛,扔了手里的烟蒂,重新点燃一根。

    片刻之后,莫午时缓缓抬眼,叫住了因他长时间沉默而准备离开的朱涛:“等等,我什么时候说不干了?”

    朱涛立马顿住了脚步,笑呵呵地转身,小心翼翼地问道:“莫爷,您......改主意了?”

    莫午时依旧没骨头一样地斜靠在墙角,嘴角擎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拍了拍他的肩:“做人有点志气,要干就干笔大的,只要有了人,钱还不是滚滚来?”

    “莫爷,您的意思是要把人绑来,供我们驱使?”朱涛兴奋地眨巴着绿豆眼,觉得自己已经摸到了莫午时的想法,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通天大道,无数的金山银山正在向他招手微笑。

    莫午时终于站直了身体,走出阴影,眯着长时间在阴影处畏光的眼睛,轻轻一笑,眼神却倏地幽深,捂着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眸中顿时浮起一层迷蒙的水雾。

    朱涛看直了眼睛,什么样子他形容不出,就觉得那笑容清亮亮的,还,还怪好看的。

    这时候他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称之为莫爷的男人其实跟他儿子的年纪差不多,甚至都不应该称之为男人而该称之为男孩。

    莫午时收敛了笑容,微闭了一下眼睛,雾气倏敛,恢复了清明,现出本来清澈如水的星眸,竟如深井般黑沉不见底,晦涩难测,透着无尽的冷漠。

    犀利的目光像利剑一样直刺人心,散发着无形而强势的压迫感,盯住朱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不,我的意思是,他是我的。你,不准动。”

    朱涛两股站站,一张肥脸不停抽搐着,强忍住了跪下的冲动,艰难地道:“莫爷......您这可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咱俩合作这么久了,您一句话就想吃独食?咱可不带这样的......”

    莫午时掏了掏耳朵,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我看上他了,你有意见?”

    朱涛愕然的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愣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惊愕地道:“莫爷,那小子虽然长得好看,可那是个男的!”

    莫午时冷冷地盯着他,朱涛只觉得那双眼睛幽黑如夜,是很罕见的接近纯粹的黑,如同亡灵一般,透着不详,带着死亡的气息,瞬间席卷了周围的空气,“扑通”一声竟真的跪下了。

    莫午时面露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面前瘫倒在地,颤抖不止的一堆肥肉:“起来!行了,你那一百万的赌债我就不收了,你要是再不起,我现在就给你个痛快,反正你那日子也快到了。”

    “哎哎哎,我这就起!这就起!”朱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瞬间从一摊肥肉重新变成了一个人,盯着莫午时的绿豆眼里陡然冒出了精光,见到莫午时的冷脸时,又忙将脖梗儿缩进腔子里去,“莫爷,您说的可是真的?我的那笔款子真的不收了?”

    莫午时没有再看他,他扔掉手中短得几乎要烧到指尖的烟头,用脚尖捻碎,反问地道:“你什么时候见我说过假话?我向来都是一口唾沫一颗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