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给她们上些香火,”何青衣正打算起身,邓云鸿却拦住了,“左月已经在门外烧过纸钱了,这事你就别管了。 .c o

    何青衣重新躺好,问:“你们家不用烧什么香火吗?”

    邓云鸿苦笑,“我们家的人,大半都死皇宫里了。”

    何青衣知道,他说的是邓如晦那批人。

    “你伯父他们吧,”何青衣特别强调了伯父二字,毕竟,邓如晦才是邓云鸿的亲生父亲。

    “嗯,”邓云鸿点点头,“还好他们给我们留了些翻本的家底,否则……”

    何青衣也知道,邓云鸿为了报仇,也吃了不少苦。年幼中了痴梦,生死一线。好容易救回性命,就开始追查凶手。这些年,积蓄力量报仇,只怕也是辛苦的很。只是,何青衣却说不上同情他,只觉得各人有各人的命,不管你去做也罢,不做也罢,总会走上这条路。就像邓云鸿,他不复仇,说不定一早就死中宗手里了。那自然,也就没有今天了。

    眼下,邓云鸿三方布局,把三边跟冀鲁都换成自己人,不给皇室留一丝透气的机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斩草除根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了。

    中宗和太后当年,又何尝不想斩草除根呢,只是,如果杀光了邓家人,谁给他们做后盾呢。所以,才留了邓如光的性命。

    邓家用了十四年,才算是报仇雪恨,翻身掌了大权,邓云鸿没有戕害皇室子弟,已经算客气了。张留仙打了方王妃,他也及时宣布休妻了,对皇室也给足了面子。

    现在,他大权在握,就打算等着水到渠成,大家都希望他登基称帝的时候了。邓太后的小皇帝才两个月大,就算他能长成一个明君,只怕也要十七八年的时间。

    国家又如何等了那么久,朝臣的忠心,又能保持多久呢?更何况,保皇派的多是老人,年纪摆在那里,也就这几年的事了。而拥立新君的,多少是年轻的野心家,大家都想在拥立站队中获得优势,进攻自然猛烈。邓云鸿等的,就是一个机会了。

    邓太后可以一叶障目,觉得自己的侄子不会夺了小皇帝的位置,可何青衣没那么天真。邓云鸿布局了这么些年,哪里是为了摄政王的位置。

    而眼下,皇家确实没什么挣扎的本钱。国库里没钱招兵买马不说,边上全是邓家的军队,实在是动弹不得。

    何青衣正想着这些,一抬眼,却看见邓云鸿正盯着自己发呆,就拿手推了下他的肩膀,催:“你该回去了。”

    邓云鸿顺势抓了她的手,何青衣刚想抽回来,却听见窗外吱啊一声。可窗户明明没开,哪里这么古怪的声音,她一惊,也不敢动了。

    邓云鸿知道她是害怕,环手抱了她,问:“跟我回去住吧,宫里多少阴森了一些。”

    “我住的挺好的,”何青衣死鸭子嘴硬,怎么都不肯承认自己害怕了,“再说了,我去你哪里住,算什么啊?”

    “算我夫人啊,”邓云鸿笑。

    何青衣坐了起来,正色说,“我不会也不愿意做你夫人,这事,你心里应该明白,邓夫人也应该明白。”

    邓云鸿搂了她,原有些软玉温香的柔情,却听了这么几句冷冰冰的话,实在也没法厚脸皮了,只得坐起身,问,“这事跟伯母有什么相干?”

    “邓夫人杀了金翘,”何青衣说:“为了彼此间的和平,这仇我一直没让她血债血还。”

    何青衣说的和平,自然是邓家跟皇室之间的和平了。她若杀了邓夫人,皇室的人必然遭殃。可金翘也不能白死,所以何青衣才各种给邓夫人找不痛快。

    邓云鸿半眯了眼睛,抱着手,问,“你打算怎么血债血偿来着?”

    “我没打算做,你又何必问呢。”何青衣说:“你那边只有邓夫人一人,而我这边有后宫这么多人,所以金翘的仇,我只得忍了。”

    “那你倒是忍的辛苦了?”邓云鸿嘲讽道。

    “眼下皇室是鱼肉,你是刀俎,”何青衣干脆挑明了:“你应该也打算和平得了政权,谁都平安无事,我忍一下又何妨。”

    的确,这也是邓云鸿的打算,所以他才处处善待皇室的人。只是,他也明白了,现在,他跟何青衣之间,不仅站了几个姬妾侧妃,还站了邓夫人跟周和。他们的距离,是越发远了。

    邓云鸿一直想要留下何青衣,可这一刻,他才明白,就算留下何青衣的人,他也得不到她的心了。

    “是因为周和吗?”邓云鸿黑着脸,突然问了一句。

    “不是,”何青衣说:“我认识你,是在周和之前,之前没喜欢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很聪明,应该一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何必强求呢?”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捅破天窗说亮话。邓云鸿一直忍不住来找她,何青衣也一直装不知道,可这事,迟早要摊开了说,倒不如,就此说个清楚。

    如果只是寻常姬妾,邓云鸿完全可以打发了再来找何青衣。可眼下,他身边的人,春令秋辞是他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姬妾,苏秋水跟张留仙是他两员大将的女儿。这些人的情谊,他不可能轻易丢弃。所以,何青衣这样说的时候,邓云鸿无话可说。

    谁都有自己看重的东西,何青衣看重一生一世一双人,而邓云鸿又没法做到这些,那他们自然没有机会一起。

    邓云鸿自然也有法子逼了何青衣嫁他,可留下人,却没有心,那有什么意思。更何况,练氏的人虎目眈眈,何青衣有了他们做后盾,说话也有了几分力度。她想消失,自然是能消失的。

    何青衣之所以跟他好好说话,就想给皇室的人留些出路。而和平改朝换代,也是邓云鸿的主意,既然大家都有共识,那该走什么道的,就该走什么道了。

    邓云鸿站起身,也不说一个字,从绛雪轩的大门出去了。他也不翻墙了,正大光明地出宫去了。

    何青衣有些愠怒,可也清楚,日后邓云鸿再不会来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