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躯报国恩?”石青擎着杯子,对着月亮转了一圈,突然砸在桌子上,说:“如果我根本就不想捐躯报国恩呢?”

    看来,方王是真要造反,而他手下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c obr />

    周和没说话,石青经历过的事,他一个旁人,没什么资格指点。

    石青虽然清醒,却也喝了几杯酒。酒入愁肠,自然,话就多了一些。

    “周兄?”石青问:“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周和一愣,想到了何青衣。

    石青却半眯着眼睛,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说:“我有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我们两家是邻居,院子挨着院子。我参军混了些名堂,当了右哨军的统领,她等我也等到十七岁。”

    看他的神情,想来,是个悲剧。周和有点不忍心,却不得不听下去。

    “她十七岁了,家里也着急她的婚事。我当时二十了,虽然当了个右哨军的统领,却想再得些军功,就跟她家里人说,再等我一年。等我带了军队出征,打个胜仗回来,再风风光光娶了她。”

    石青咧着嘴,苦笑了一下。周和虽然没经历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却也懂得其中的苦涩。

    “结果,我带了军队出京,处处掣肘,好容易到了关键时刻,没冬衣没粮食,甚至连弓箭都有问题。”石青拍了一下桌子,说:“打仗打仗,打仗的也是人啊,没吃没喝又没衣服武器,怎么打?”

    周和从军多年,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军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军饷要层层盘剥,到了士卒手中,所剩无几。很多士卒是一家的顶梁柱,上战场打仗,是拿命换点吃食,还这样盘剥,哪来的士气。

    再加上,战场艰辛,衣服物资经常供应不上。冬衣是户部做的,看起来全是棉花,其实全是芦花,风一吹就刺骨的冷,根本就不保暖。武器是工部做的,贪污受贿,一层层下来,没有武器是能使的。

    冬衣不保暖,朝廷虽然屡令不止,也没人太过追究。可武器没法用,那士卒除了送死,别无选择。后来才改了规定,在武器上面铸刻负责官员的名字职位,如果武器不好,按图索骥,谁做的谁负责。这样一来,工部做的武器,才开始好转。

    “我带着军队苦捱了三个月,”石青说:“没粮没衣没武器,最后战功被别人得了,我也没有怨言,谁叫我年轻气盛,不知道一人做事十人拖后腿,自己大意了呢。”

    石青说的这些事,在北疆军中,几乎不存在,所以,周和虽然同情,却没切身体会。

    “可我一回京,”石青的情绪有些激动了,“立马就下了大狱,说战事延误,全是因为我守城不出,错过了战机。没枪没箭,我能让士卒空手上战场吗?”

    周和提了酒壶,给石青满上。石青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说:“在牢里关了一年,家里为了救我,能卖的全卖了。最后一次来看我,说她要嫁人了。我在牢里,最担心的就是她,听说她要嫁人,我却松了一口气。”

    石青的声音,明显哽咽了,“谁知到了年底,我出来了,她却死了。说是出嫁的时候,轿子到了山涧,她就跳了……”

    周和一开始就猜到了结局,只是不知道,这结局这般惨烈。

    如果石青不贪心,当了右哨军的统领就娶了她,即使战败入狱,她也不见得会死。石青拭了眼泪,刚想说些什么,汤盛却过来了,说想回屋睡觉。石青扶了他,告辞走了。

    周和原想问下方王和刺客的事情,却听了石青的爱情悲剧。坐了桌前,心有寒意,石青错在托大,不知道世事艰辛。而后入狱,却是被人诬陷。家破人亡,爱人死的这般凄惨,他对后商,对朝廷,只有仇恨,还什么捐躯报国呢。

    周和起身,出了官厅,往校场走去。这会儿,月已东移,长长地拖着他的影子。看样子,方王的刺客,和石青没什么关系。

    周和回了屋,脚步也有些踉跄了。进去没一会儿,屋内的灯也熄灭了。

    到了子夜时分,所有人都睡的正香。士卒们喝了酒,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已鼾声四起。而将领们吃了酒,酒劲一上来,也睡的深沉。

    汤盛被石青扶回卧室,一早就跟一滩烂泥一样,动都动不了了。公公们也没好到哪里去,几个小太监搀着田庆荣,东倒西歪地回了房,这会儿也睡死了。

    大同城里,一片漆黑,唯一醒着的,只有天上的月亮。

    突然有个黑影,吱啊一声,开了田庆荣的房门,手里寒光一亮,扎到了床铺中央。只是,他扎下去的那一瞬间,就发现,大事不妙。

    紧接着,屋内突然就亮了,十几个军汉擎着松油火把,一瞬间就把房间照的灯火通明。刘贡站了中间,正想让人抓住刺客,那人却一个打滚,出了大门。

    刘贡也不着急,带了军汉,也出了大门。

    只是,这会儿,门外围了一圈的人,少说也有三四十个军汉。每人手里都擎着一个火把,包成一个半圆,围在田庆荣的门外。

    刺客虽然出了房间,却被包了个水泄不通,根本就出不去。

    “给我拿下!”刘贡刚一下令,那人却摇摇晃晃地倒下,还在地上抽搐起来。

    士卒们上前,扯了那刺客的面罩,却见他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应该是服毒自尽了。

    刘贡赶紧让士兵们让开,自己上前,扳正了刺客,想从他口中问出指使的人。

    “大哥,别问了,”何青衣带了左月金翘,跟着周和出来了。

    “你怎么出来了呢?”刘贡有些着急。

    “他是自杀,”何青衣说:“应该没有同伙。”

    周和提了灯,上前看了一眼刺客,穿了身黑色的夜行衣,二十出头的年纪,竟然就这样死了。

    何青衣也过去看了一眼,周和赶紧拿手挡了她的眼睛,说:“别看。”

    何青衣瞥了一眼,退了出去,这刺客的死法,跟寿康宫的程落英,竟然一模一样。看来,真的是方王的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药,竟然发作的这么快,死状又这般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