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多雨,常常半夜里下场暴雨。

    到了早上,一院子落叶飞花,夹杂些草木的味道,空气清新的让人欢喜。只是,一过巳时,就又憋闷起来。憋闷到天色渐暗,一场酝酿好的暴雨就准备上路了。

    天气一憋闷,人就容易暴躁,三言两语,一句话不对头,就可能打起来。

    这会儿,金鱼胡同的翰林院里,有那么两个人,正死死地盯着对方。而周围的人,有诧异的,有怀疑的,也有不理解的。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说吵就吵起来了?有人就赶紧去请翰林院的掌院高阶去了。

    “何学瑜,我错看你了!”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怒气冲冲地把一个粉色荷包,砸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另一个男子,也差不多二十来岁,弯腰捡起荷包,伸手掸了掸灰尘。

    “徐坤文,一个荷包又没什么意思,你这人怎么还当真了呢?”

    他这么一说,徐坤文就抬手一指,说:“何学瑜,这是你妹妹亲手绣的荷包,什么意思,你能不懂吗?”

    围观群众都伸长脖子,咦,好像是何学瑜的妹妹,送了个粉色的鸳鸯荷包给徐坤文啊!

    有人就嘀咕了:“哪个妹妹啊,何学瑜不是有两个妹妹嘛?”

    有人就低声解答:“应该是嫁人的那个,不是进宫的那个。徐坤文中探花游街的时候,还跟邓夫人说话了呢。听说邓云鸿为了这个,差点休妻了呢。”

    谁想,何学瑜却冷冷地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偷偷摸摸地拿个荷包,算哪门子君子?”

    “那你们偷偷摸摸把她嫁人,岂不是更过分?”徐坤文也较真了。

    哦!看客们都明白了,徐坤文跟何学瑜的妹妹一见钟情,可何家却把她嫁给了邓云鸿那个大病鬼。

    “啧啧,”有人就开始摇头了,要说这徐坤文,虽然奸猾阴险了些,可总比邓云鸿要好吧。只是,这何学瑜的妹妹,二月中旬就嫁给邓云鸿了,现在都七月初六了,徐坤文闹腾个什么劲啊。

    “徐坤文!”何学瑜也开始严肃起来了:“我们好歹也同窗一场,别那么不知好歹!什么叫偷偷摸摸,我妹妹可是明媒正娶,嫁到邓家的。”

    “我不知好歹?”徐坤文更生气了:“我爹现在病休在家,天天催我结婚生子,好让他含饴弄孙,我的日子有多难过!”

    喔!看客们又明白了,原来,是徐士吉逼婚了,徐坤文日子不舒服了,才找何学瑜吵架的。人家何小姐都嫁人了,你徐坤文还能怎么样呢,也乖乖听话,娶妻生子才是正途呢。

    何学瑜叹了一口气,说:“坤文,不就是结婚嘛,跟谁结不一样呢?你看,我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舅舅的女儿,现在不是也挺好的嘛。”

    “别拿你跟我比!”徐坤文狠狠地丢出句:“伪君子,邓云鸿什么情况你们不清楚啊,这样还把她推进火坑,亏你还好意思说明媒正娶!”

    何学瑜的脸色,红了一会儿,又白了一会儿,渐渐的黑了,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可看客们不过瘾啊,就盼着他们吵的更凶一些,有人就喊:“徐坤文说的有道理。”也有人喊:“就是伪君子。”也有人装老好人:“说话别那么不客气!”

    这时,高阶也被人请出来了,看见何学瑜那么窘迫,就冲大家喝到:“你们也都是读书人,家国天下的大事不去关心,怎么反倒围观起这些儿女私情的小事了?还不赶紧干活去!”

    围观群众一哄而散,继续回去编书。

    高阶冷冷地看了一眼徐坤文,心想,早就知道这小子跟何学瑜不对盘,今天终于吵起来了。又看了一眼何学瑜,这会儿,板着张脸,正难受的。这样的谦谦君子,被徐坤文当众骂伪君子,该多难受啊。

    “学瑜,”高阶吩咐:“你跟我进来。”

    何学瑜应了一声,就跟了高阶进去了。剩下徐坤文一人,脸上犹有愤怒,一个人气冲冲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进了房间,高阶的声音也缓和了许多,“学瑜,你怎么跟徐坤文一般见识呢。”

    “恩相!”何学瑜说:“我也跟他好好解释了,一开始一直在劝他,可徐坤文出言不逊,越说越难听,事关家慈,所以我才……”

    高阶摇摇头,说:“有些读书人就是识字的流氓盗贼,他们识字,既不为天下苍生,也不为家国品德。他们识字读书,就是为了自己的便利发达。徐坤文就是这种人,说小人都侮辱了小人,你又何必跟他计较呢,岂不自降身份。”

    “恩相教训的是!”何学瑜点点头,脸色有所缓和。

    “知道就好,有错能改,善莫大焉!”高阶点点头,何学瑜这学生,他一向很满意。现在跟徐坤文闹翻了,高阶就更满意了。上次济南贡院的舞弊案,徐士吉借机除掉了他在朝中的好几个学生,高阶现在,可是求才若渴呢。

    为了避嫌,徐坤文也不怎么往邓家去了。偶尔的消息,也都是无面递给邓云鸿的。

    徐坤文跟何学瑜闹翻了的事情,邓云鸿自然也听说了。

    “徐坤文说夫人给了他一个荷包,又指责何家把女儿偷偷摸摸嫁给我们府里,两人为了这事,今天在翰林院差点大打出手了。”无面说。

    “荷包?”邓云鸿有些吃惊,这徐坤文哪里来的荷包?

    无面虽然一直板着脸,可这会儿,嘴角也露出些笑意来了,“主人,没有的事。那荷包是徐若兰给他的。”

    邓云鸿摇摇头,心想,这徐坤文,连吵架都要把何青衣扯进去。看来,日后想抢他夫人的决心,非常坚定呢。

    “高阶相信了吗?”邓云鸿问。

    “何学瑜的脸色相当难看,”无面说:“高阶怕是相信了七八分,高阶手下的人,可能还半信半疑。”

    “嗯,”邓云鸿点点头,又问:“何青衣最近怎么样?”

    无面又凑近了一些,说:“属下最近听说,皇上想把何青衣安排给庆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