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衣在张留梦那里取了纸笔,回了藻堂,跟门口的任公公打了招呼,就进了大堂左侧的西耳厅。

    许嬷嬷借了藻堂的纸笔,已经开始抄写了。

    何青衣上前一看,只见许嬷嬷拿墨块在纸上打出细细的格子,又对照意匠图的内容,把打钩打叉的符号,一一誊写到纸上。粗粗一看,已经誊写了两页。

    何青衣见了,不由得感慨:“许嬷嬷,这得抄到什么时候啊?”

    “嘘!”许嬷嬷说:“你先别说话,让我抄好这一页再说,抄错了就得重来了。”

    何青衣看了下桌面,果然丢了几团乱揉的纸团,估计是画错的结果。

    拿了墨块和尺子,何青衣学着许嬷嬷的样子,在纸张上画格子。先是数好意匠图上的格子,竖着多少个,横着多少个,数好之后,平均分到纸张上,再细细画好纵横。

    不一会儿,许嬷嬷誊好第三页了,放下纸笔,长叹一声,说:“万事开头难。”

    何青衣苦笑一下,接了一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许嬷嬷笑,说:“你知道就好。”看了一眼何青衣手里的格子,说:“嗯,你来画格子,我来誊写。你画好格子,休息的时候就来对照意匠图和我誊写的内容,务必要一模一样才算数。两个人一起做,大概七八天就能誊写完毕。”

    “七八天!”何青衣心想,尚服局还有其他的事情呢。

    “嗯,”许嬷嬷说:“今天我誊写,明天就换你来誊写,千万别出错,一个人出错,就是两个人重做啊。”

    何青衣长叹一声,拿了墨块竹尺,继续开始画格子的漫漫长路。许嬷嬷也继续埋头誊写,虽然只是打钩打叉,可一处都不能错。否则,工匠拿了意匠图,一个地方出错,就会毁了整幅缂丝。

    两人埋头做到下午,日头早已偏西。藻堂的西耳厅虽然在西边,可窗户朝着宫墙,这会儿,日头被宫墙拦在外面,室内顿时暗了不少。

    何青衣正想起身去找蜡烛,监管的任公公又进来了,说:“许嬷嬷,我们藻堂怕走水,不能有明火的,这会儿就该关门了,您还是明儿再来吧。”

    许嬷嬷嘀咕了一句,大概是抱怨藻堂的规矩多,一边吩咐何青衣收拾已经誊写好的底稿,一边问:“任公公,藻堂几时开门啊?”

    “巳时一刻就开门了。”任公公很骄傲的说。

    何青衣也不禁嘀咕开了,巳时一刻,要知道,六尚宫的人,辰时一刻就得到大堂会和。他们藻堂竟然巳时一刻,足足晚了一个时辰啊!看来,后宫最安逸的地方,果然是这个藻堂啊。

    问明开门时辰,许嬷嬷带了何青衣,收拾了东西,出了藻堂。

    何青衣问:“许嬷嬷,我们今天誊写了几页?”

    “三十七页,一页不多,一页不少。”许嬷嬷回答。

    “哎!”何青衣叹了一口气,说:“总共三百四十二页,零头都不到呢。”

    许嬷嬷说:“做多了会快起来的,一开始别心急,做对了才最重要。更何况,林嬷嬷他们去找工匠,说不定还没找到呢。你就抄个书,着什么急啊。”

    何青衣就把早上从张留梦那里听来的事,告诉许嬷嬷了。

    许嬷嬷沉思了片刻,说:“我早说了,当女官比当妃嫔好。”

    何青衣听了,不禁笑出声,说:“留梦早上都快哭了,我这做姐姐的,总会担心嘛。”

    “你妹妹没事的,”许嬷嬷说:“高嫔以前更过分呢,现在不过是让她送快料子,没事。再说了,你妹妹这人,高嫔也不会拿她当回事,倒是那个徐才人……”

    何青衣心想,果然大家都看出来了,高嫔这次针对的,就是徐若兰。

    “不过,”许嬷嬷又说:“高嫔这人,还有何璇珍,还有你妹妹,这三个人,都不按理出牌的,最后会怎么样也说不定。徐才人如果不傻,应该会避开高嫔的锋芒。”

    毕竟,徐若兰不是尚服局的人,许嬷嬷不了解,也不关心。倒是又叨念起沈克柔的意匠图来。

    “这藻堂的事,可真轻松啊。”何青衣感慨:“早上竟然巳时一刻才开门,比我们六尚宫,迟了整整一个时辰。”

    “嗯,那是皇上的恩宠。”许嬷嬷说。

    “恩宠?”何青衣很奇怪,这藏,怎么又跟皇帝扯上关系了。

    许嬷嬷问:“你可知道,肃宗的母亲孝端敬仁皇后是什么出身?”

    何青衣听族里的老人说过,肃宗的母亲,出身并不高贵,只是个宫里的普通宫女。具体是何出身,她就不清楚了,所以,何青衣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孝端敬仁皇后原是藻堂的一个普通宫女,因为肃宗的父亲德宗常去藻堂,就受了宠幸,有了肃宗。”许嬷嬷说:“藻堂出了个太后,又出了个皇帝,能不扬眉吐气,特别优待嘛。”

    “原来如此,”何青衣说:“我还以为藏都这做派,巳时一刻开门,太阳还没下山就关门。”

    “其实,”许嬷嬷意犹未尽,压低声音,说:“这一朝的太妃,也是藻堂的宫女。她原是琪太妃宫里的侍女,派去藻堂后,就受了肃宗宠幸。一次就成功怀了端王,先封了贵人,后来琪太妃封了皇贵妃,就提拔她当了妃。”

    难怪,何青衣心想,琪太妃和琳太妃的封号都从玉,只有太妃的例外。字本来就指藏书室,肃宗给封号,还真是随心所欲。

    后宫的女官,是由礼部在官宦人家的小姐里面挑选,理出名单送到宫中待选。而后宫的宫女,是由宗人府在民间挑选,只要身体健康,家室清白,都可以入选。想来,肃宗的母亲,还有这太妃,出身都很普通。

    许嬷嬷又说:“按理说,这太妃从受宠到封妃,都是琪太妃一手提拔的。谁知,现在琪太妃是这么一个处境,这太妃又是另外一个处境,人的命啊,真不好说啊。”

    听许嬷嬷的意思,太妃似乎背叛了琪太妃,所以今日,一个在后宫享尽荣华富贵,一个在寿康宫受尽冷眼。

    可是这后宫,除了自保,太妃还有个端王,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了端王做点什么啊。背叛与否,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