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子的筷子突然慢了起来,一筷子羊肉送进嘴里,咀嚼了半天,竟然也品不出什么滋味。

    从这几个人的对话里,他好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即将进城的大军,南方带回来的疾病,担惊受怕的百姓……

    这事儿如果传到皇帝的耳朵里,那个多疑又暴躁的皇帝会怎么想?

    这是一个局,一个,让南征凯旋的元帅心甘情愿解去兵权的局。

    幕后,会是谁呢?璟同帝还是另有其人?

    他缓缓抬起头来,忽然发现漓儿也在用同样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出去走走,这么大的场面,一辈子都遇不到几回。“

    少年闷闷地嗯了一声,低下头大口地扒拉着饭菜,不到一会儿工夫便都吃光了。

    两个人离开酒楼的时候,发现大街上空荡荡的。

    这不应该是欢迎英雄凯旋的样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便向城楼走去。

    快到城门的时候,还是没有见到几个人,除了几个看门的,都是些进城出城的百姓,那些人见了他们像是见了鬼一样,赶紧躲到一边去了,有些甚至还用布巾遮住了口鼻。

    “看来那个谣言已经人尽皆知了。”年轻男子道。

    “是谁散播出去的?义父,你猜会不会是那个人?”

    那个人一直在背后默默地筹谋着,唯恐天下不乱。

    “现在尚且不确定,不过有件事情我们必须去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正是他施展身手的时候。

    这一趟长安城来的,可真是够值得的!

    年轻男子说完苦笑一声,正想继续走路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之声。

    “让开让开!”

    他回头一看,是几个身穿盔甲的人骑着高头大马飞奔过来。

    他猜测,这些人应该是来迎接南征大军凯旋的。

    为首的那个人三十多岁,手里拿着一卷黄色的东西,看样子应该是圣旨。

    圣旨拿到这里来……

    年轻男子的心里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了他:

    大军,恐怕进不了城了。

    果然,那几个人出了城门,下了马,便在原地等了起来。

    远处一片茫茫,不久便腾起了一阵烟尘,应该是十万大军回城时马蹄带起的雪雾。

    “大帅应该快到了!”

    为首的那人手搭凉棚,往远处望了一眼,眉宇间略有不豫。

    得知大军凯旋,璟同帝倒是颇为兴奋了一阵子,他让人连夜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扫出了一条五六里地的路,还准备亲自去迎接,可是今日早上一起来,他便头痛起来,于是不得不派了几个人来传圣旨。

    皇帝的头痛来得突然,他却大致猜到了原因。

    远处渐渐出现了一串黑影,绣着“梁”字的旗子迎风展开,看起来颇有气势。

    父子两人站在城头上,看着那串黑影越来越清晰。

    军容整肃,俨然就是程大带的兵。

    不过,长安城迎接英雄的仪式着实让人寒心,整条官道上除了那几个不得不杵在那里的武将,竟然没有一个百姓前来相迎。

    队伍走近,为首的那人跳下了马,看了一眼,便单膝跪倒在那几个前来迎接的人面前,后面的人也跟着跪倒了一片。

    拿圣旨的人开始宣读圣旨,读着读着,后面的人便有了轻微的骚动。

    因为太远,父子两人并听不真切,但是看到了那个程大帅听完圣旨的样子,他们猜测,这上面说的未必是什么好事,果然,不大功夫,那个程大帅便从腰间取下一方印信,不情不愿地递了上去,他身后的几个将领也不情愿地挪动了脚步,带着身后的兄弟们掉头。

    来时的器宇轩昂变成了离开时的愤懑不平。

    城头上的父子两人面面相觑,感觉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凯旋的军队到了城门口掉头,还是头一次听说。

    “义父,好像大帅被卸了兵权。”那个少年道。

    年轻男人点了点头,”看来是皇上的疑心病又犯了,不放心大帅带这么多人进京。漓儿,你说,我给皇上开点儿什么药好呢?“

    “病入膏肓,无药可救。“那个少年认真地道。

    “我也这么认为。“年轻男人看着那个少年,会心地一笑,“等会儿我想办法混入军中,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传言中的瘟疫带回来,你呢,就去办你自己的事吧,记住,现在还不是我们露面的时候,千万别暴露身份。”

    “孩儿知道了。”

    听说陆凶今日回朝,阿娆特意打扮了一番。

    等到对着镜子梳妆好了,她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还被软禁着,根本没办法出去见陆凶。

    如果皇帝高兴,可能还会让陆凶来见自己一面,如果他不高兴,可能又一纸调令将他直接发配到某个边关了。

    怎么办呢?

    阿娆挺着个大肚子,在屋子里转来转去,那个小宫女小梅实在看不下去,安慰道:“夫人莫急,大帅见了皇上一定会提起您的,到时候,陛下说不定会让你们夫妻团聚,这里不是大帅府,陛下也不能保护您一辈子。“

    小梅其实隐隐约约知道,璟同帝说是保护阿娆,其实是软禁了她。但是现在她的丈夫回来了,璟同帝也该摊牌了。这些事情她本来不关心,可是总有几个侍卫的嘴不严,半夜闲聊的时候会被她听去。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没那么容易出去。”阿娆笑了笑,对她道:“倒是连累了你,整天被困在这巴掌大的地方。”

    “奴婢跟着夫人,其实是享福呢,奴婢原来是这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宫女,夫人来了,才有机会在屋里伺候,要不这大冷天的在外面扫雪,也挺受罪的。”

    小梅羞涩地笑了笑道。

    阿娆看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丫头话里有话,但是她又怕这是敌人的钓钩,不敢轻易咬上去。

    她说自己以前负责打扫院子,那么当日埋在雪地里的骨头,是不是也有她的份儿?

    “大冬天的,洒扫的活儿干起来确实不容易,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想在这里多住几日了。”

    阿娆说着,亲昵地拾起了小梅的手。

    那双手上有老茧,应该是长期拿扫帚弄出来的,和练武的人不一样。

    “那是小梅连累夫人了。”

    阿娆的手温暖柔软,小梅被她握着,竟然一时舍不得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