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不久前,阿娆和陆凶通过密道悄悄潜入城中。

    城中一片混乱,百姓们不敢上街,城外大军压境,能动的伤兵又上了战场,长安城岌岌可危,破城就在须臾之间。

    陆凶第一时间发出信号,启用早已经混入长安城的长缨军,然后又用骨笛召唤小黑,让它带领狼群去支援北门。

    北门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攻破的地方,那里必须出奇兵。

    然后,他和阿娆才来到这里。

    当时阿娆看了一眼布防图,便立即提出了这个大胆的计划:放阿斯兰进来。

    阿斯兰很快被十几个长缨军包围,他一动未动,只是看着楼上的那个女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这一辈子,他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多少回了?这次,她是杀了自己还是放自己回去?

    忽然,他很想赌一赌,赌一赌她的心。

    于是,他扔了手里的弓和刀,对阿娆沉声道:”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让自己多年准备功亏一篑的敌人,而是一个,自己魂牵梦绕了许久的情人。

    “我很好。“

    阿娆在楼上点了点头,“国主可还好?“

    “本来很不好,看到你平安归来就很好了。“

    阿娆顿了一顿。

    “那么,国主现在打算如何?是准备鱼死网破还是束手就擒?“

    “我可以束手就擒,但是我有个条件!“

    身后已经没有一个能用的士兵,他这个国主不束手就擒还能做什么?

    “什么条件?“阿娆的心里一下警惕起来,手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陆凶。

    “我要你亲自下来,捉住我。“

    阿斯兰看着她,目光坚决。

    阿娆有些犹豫,看了一眼陆凶。

    陆凶点了点头,然后附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阿娆下楼的时候,阿斯兰也从马上跳了下来,看到眼前的女子,他下意识地抬起手。

    那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在别业的时光。

    就他们两个,没有人打扰,她不管是真的也好,装的也好,那个时候,她的眼睛里是有他的。

    阿娆躲了一下。

    “别动,头发上有东西。”

    他出手迅速,闪电一般摘掉了阿娆头发上的一根稻草。

    手指落下的时候,陆凶在楼上微微皱了皱眉,手里的暗器悄悄滑进了衣袖。

    “孩子,还好吗?”

    他看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问道。

    “很好,是个女孩。”

    阿娆沉默了片刻,道:“请城主跟我去一趟城楼上,你的三万将士,不应该死在这里。”

    她抬头,指了指天空。

    阿斯兰一惊。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满了巨大的木鸟,只是看起来比先前的轻盈一些。

    心一下沉到湖底,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希望了。

    “好,请夫人带路。”

    他恭恭敬敬地伸了伸手,就像一个在别人地盘上的客人一样。

    阿娆也不怕他用什么花招,她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在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保住他的将士之间做一个抉择。

    如果他绑架她,或者杀了她,那么他将失去的便是三万将士,或者可能更多。

    阿斯兰是个用情至深的人,却不是一个轻易被情蒙住眼睛的人。

    她赌他不会这么做,陆凶也赌他不会这么做。

    一步一步走上城楼,在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她忽地一转身,将一把雪亮的刀刃架在阿斯兰的脖子上。

    阿斯兰看了一眼,眼中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

    “国主,得罪了,为了让你的将士撤兵,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明白。”

    阿斯兰乖乖地跟着她来到城头上。

    “金兵听令,停战!”

    一声惊彻天际,混战的士兵忽然安静下来,待他们看清那真的是自己的国主时,纷纷放下刀。

    “夫人!”李政踉踉跄跄的,拖着一条受伤的腿从人堆里爬起来。

    劫后余生,老将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若不是阿娆突然出现,他这条老命可能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只是这个女人怎么有本事捉了敌军的统领?

    “将军辛苦了,伤势如何?“

    阿娆看了一眼,发现这个老将军的战袍上上下下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哦……并无大碍,夫人,请!”

    阿娆把这个人押上城墙,肯定不会让他退完兵就完,他也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只好往后退了几步。

    “让他们退兵三百里,我会和我丈夫随后护送国主到阳关。”阿娆对阿斯兰道。

    “你会亲自去吗?“阿斯兰紫色的眸子里忽然有些光彩。

    阿娆点了点头。

    “听我的命令,退兵三百里!”

    城上的金兵都退了下去,城下未来得及进来的人都纷纷交头接耳。

    “你们,若是不想要我这个国主了,可以继续攻城。”

    阿斯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往前,只有死路一条,往后,夫人会留你们一命。”阿斯兰抬起手,让他们看了看天上。

    好像为了配合他,木鸟上有人丢下了一颗火弹,轰隆一声把数十人送上了天。

    金军再也不敢迟疑,纷纷后退。

    阿娆见他们远去,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手里的饮月刃,一眼瞥见了桌子上的琴。

    “国主,你我好久不见,既然来了,阿娆就尽尽地主之谊,斗胆献上一曲,如何?”

    “夫人请!”阿斯兰明白了她的意思,待她转身的时候,已经从腰里抽出羌笛。

    流水一般的曲子从一片狼藉的战场上传来,那一刻,长安城的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

    罗迪赶到北门时,陆朝和应天劫正站在城楼上,目送狼群和金军离去。

    两个人的身上都是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受伤了吗?”

    罗迪问。

    两个人年轻人相互搀扶着转过身来,看见罗迪,噗嗤一笑。

    “罗大夫,你几天没洗脸了?”

    罗迪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

    这几天烽烟四起,他又是照顾伤员又是带孩子的,哪里有时间管自己的仪表?他有力气来到这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