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浩瀚广博之地,鸾翔凤集,大陆英杰济济于一方,其威盖世,其名称雄,此谓天机院。

    天机院屹立在中洲之心,覆盖方圆亿万里,各分院盘踞一界,每一界犹如一颗辰星,阴沉暮色下金乌黯然退场,护院大阵光芒齐绽,若有修士于九天之上俯瞰,便能见一颗颗星辰连缀,勾勒成恢弘壮观的星图,汇成银河,天命大衍,璀璨耀世。

    幻神院,背靠十帝幽陵,周边有古老家族矗立倚靠,主持神修之路,内设沟通四域沧溟的八阶传音神念大阵。

    此阵终年开启,修士在外修炼,有所牵挂,思乡情切者络绎不绝,每个人一年里都很难轮到一次。

    正值深夜,幻神院内仅有寥寥几位尊者坐镇,一道秀色绝世的修长身影悄悄掠出,佳人似月,皓腕似雪,肤似凝脂,容颜精致到祸国殃民的地步,此时黛眉微蹙,心事重重,近来第一宫坐拥宝兽的消息传遍大陆,在院中她的被关注率一直居高不下,此时消息曝出,她的人气再度飙升到顶峰,期间无数古老势力派人造访,有可怖强者,有人中之龙,恶意和善意共存,每一个眼神和表情皆饱藏图谋,令其困扰不堪。

    寒月拂水,月锦瑟等了足足半月之久,终于求得一次联络父亲的机会,虽然只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可她近日的提心吊胆已被抚平了不少,一路如风拂玉树,芳香盈路,乘坐传送阵,两个时辰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座独立阁楼,由朴素的青砖堆砌,楼高三层,外饰精美,可凭栏望月,典雅气派,周边栽有西域罕见的掩铃树,清晨总有清脆的风铃声入耳,引蜂歌蝶舞。云窗雾阁,即不奢华,又不普通,整个横排还有数十座阁楼,皆是提供给在阵衍院求学问是的学子。

    在月锦瑟被特招入院,有阵道特长,所以就被安排在了阵衍院附近的住宿区。

    月锦瑟在天机院出名有三个原因。

    一是姿容无双,这点毋庸置疑。在她面前诸多女修黯然失色,少有抗衡者,这给她增添艳名之余也招惹到了不少的麻烦,有嫉妒,也有垂涎和觊觎。

    二是特招。天机院鲜有特招,若非惊才艳艳之辈,只有走正常途径才可入天机院。这说明了月锦瑟有不凡之处,奈何自入院后她一直表现平平,毫无出彩之处,迄今为止未曾展露一个“特招人员”该有的光芒,为此天机院内也有许多流言和猜忌。

    三是她有一个名传全大陆的父亲,背景深厚。

    因此,总的来说,入院已有两年,月锦瑟在天机院过得平凡,除了一些日常接触的同龄人和师者外,在天机院内她几乎没开拓什么人脉,每日折返于两点之间,潜心求学,娴静平淡,消化着天机院赐予她的丰厚资源。

    这跟叶知秋吹得完全不一样,当日叶知秋跟苏贤吹的时候,说什么月锦瑟在天机院都快成圣女了,其实也就是瞎编的话,姑且听之,不可信之,毕竟叶知秋离院也有两年多,他哪知道院内真正的变化。

    窗前,明月清朗,月锦瑟独坐,回忆着方才与父亲的交谈。

    今夜,是月锦瑟两年来第一次与父亲交流。月无涯不改温柔,他或许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可在月锦瑟面前,他永远是一个没有脾气的父亲,心中的百般宠爱集于一身,在寒暄几句后,他也稍稍给月锦瑟讲了讲第一宫面临的困境,一切都是安慰为主,示意她不用担心,在天机院好好修炼。

    月锦瑟听得出,自己的父亲有事瞒着她。

    隔着山海,月无涯都能在脑海中具现出女儿脸上的楚楚忧色,剪断秋水的双眸里敛藏着牵挂和担心,可父女俩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角色,喜欢一人默默承担苦难,把最好的一面留给对方,何况月无涯清楚,这次欲来的风雨只是一场普通的风雨,而且极可能是第一宫腾跃的转折点,然而其中的原因,他不知如何解释。

    最后,月无涯只是笑着说:“丫头,你也不小了,我帮你找一门亲事如何?”

    闻言,月锦瑟心中一揪,眼底略有晶莹浮现,但她何尝不明白此次第一宫面对的是什么,那是整座大陆万千势力的逼宫和倾轧,这不是父亲和爷爷两个尊者就能扛过去的,或许她的牺牲是必要的,也唯有这样,才能救第一宫于水火。

    于是,月锦瑟静静地点了点头,应道:“嗯。”

    “有没有对我很失望?无涯尊者威名赫赫,结果浩劫一来,他被逼得也只有卖女儿的份。若你母亲知道,恐怕不会饶过我。”月无涯打趣道。

    “不会。”月锦瑟浅笑,心情却是复杂,吸了吸琼鼻,抱膝轻声道:“无涯尊者还是那个无涯尊者。他会变成至尊,他会再次和天痕尊者齐名,他还可能称帝,再超越天痕尊者。他是一个为月锦瑟、为第一宫、为北域遮风挡雨的男人。”

    “呵呵。这是我两年来,听到的最美的话。不久后,第一宫就会和中洲苏家联姻,丫头,你说怎么样。”月无涯年纪虽已半百,可风趣不变,赞美一句后便来了个神转折,话语轻柔,却如雷霆一击,惊得月锦瑟美目怔怔,一时愣了神。

    瞬息间,月锦瑟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几乎重现了三年前那月夜下的一幕,少年张狂不羁的面庞,充满亵渎的话语,还有那熔炉般火热的眼神。

    “他,他叫什么?”月锦瑟不知道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来自父亲的试探,只是眼眸有点慌乱,皓齿咬着红唇,娇靥上有期盼、也有无措,紧张地问道。

    月无涯笑道:“他叫苏贤。”

    轰!

    惊雷炸响,月锦瑟恍然明白,这就是父亲的试探,穆秋交代了!

    “我……”月锦瑟想解释,可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去说。

    “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吧?你什么你,你瞒着我,是不想让我担心,还是想护住那个小子?别瞎想了,这事没那么简单,梦寐兽的事也是如此,有些东西我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以后你会知道的。不过现在我倒很想看看,苏家会派谁来。你猜是苏天痕,还是那帮腐朽的老顽固?如果是苏天痕,丫头,你有没有觉得很有意思?”

    噗嗤!

    顿时,月锦瑟展颜一笑,方才的伤感已被驱赶一空,当年她只是猜测,没想到,苏贤真是中洲苏家的人,如果定亲的对象是苏贤,那她心中的排斥感在不经意间就会少很多,因为她已经想到,或许这就是逃不开的宿命,而不是捏碎了百步牵线兽就能阻断的缘分。

    不过,父亲的语气为什么有点不满呢?而且着重提了苏家,是因为苏家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不好的身份吗?

    “无涯尊者觉得有意思,那就很有意思咯。”没有深想,月锦瑟嫣然回道。

    “唉,女大不中留,之前听到要被卖出去那语气幽怨的哟,听到苏贤后立马正常了。”

    “哪有啊!”月锦瑟娇靥绯红,狡辩道。

    “……”

    一炷香时间到了,父女俩的谈话结束。

    回忆也到此消散,心中忧虑减半,月锦瑟开始总结在天机院两年来修炼的得失。

    五阶中期神念,妖宗七阶,还有阵道上的领悟更深,臻至五阶中期的阵宗。

    有得必有失,两年多来钻在阵衍院中,她虽偶尔闲游于中洲,可愣是没走出天机院的一亩三分地,初到天机院她是荣幸和惶恐的,因为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被特招,她深知自己的普通,如果说青丘祖狐可以让她傲视同阶,那一座妖宫的缺失又会瞬间将她打回原形。

    幽静中,身后袅袅青色光晕浮现,眼眸柔媚、姿态慵懒的青丘祖狐枕在了月锦瑟的怀里,陪着宿主一同望月深思。

    “明年就是东域的天机院招生了。他会不会出现?哎,那晚我还跟他说两人注定有缘无分,没想到,他真的是苏家人。潜修两年,我也该出去走走了,不光是历练一番,还要物色一下适宜的目标作为我的第六妖兽。明天就去院碑,把那辅助招生的任务领了。”月锦瑟默默想到。

    “天机院最不缺的就是天骄。我在北域或许惹人称羡,到了此处,和四域最年轻最精英的修士共同竞争,其中更不乏出身于底蕴雄厚的中洲古老势力子弟,这两年我的表现的确太过平庸了,有愧特招之名。但这两年来,我在山水院中像海绵一样吸收了无数关于修炼和阵道的知识,填补了我许多见识上的空白和一些前期进境太快的缺陷,这是最大的收获。天机院不愧是被全大陆称颂的圣地,第一宫几乎没有跟它相较的资本。”

    “仔细想想,只要不是那些被封禁的资料,山水院的典籍我都差不多翻阅过,我在天机院还能呆八年,接下来的时日更不能懈怠和荒废。这里还有丰富的人脉资源,我以后也要做一下最起码的交际,这对我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弊,出了天机院,这代人中的佼佼者会出现在大陆的顶层,总是避免不了和他们打交道。”

    时光清幽,月锦瑟查漏补缺了将近半个时辰,正打算收敛心思,再捧起阵道古籍研读一番时,猝然间精神海上有无尽紫气涌来,它似空穴来风,十分诡秘,紫光氤氲,眨眼间占领了她的识海,月锦瑟面露震惊,却根本没有反抗和挣扎的余地,下一刻陡然沉眠,娇躯昏昏倒在案前,被恐怖至不可说的力量拉扯进入了翻涌的紫海之上。

    青丘祖狐见状,不由尖叫一声,青光一闪,回到了妖宫内探查宿主的情况。

    就在这时,一声浩大深沉、如同梵音的话语响彻于紫海中,令月锦瑟的神念小人骤然升起数种情绪,饱含着惊悚、敬畏和胆颤。

    之后,一种强大、神秘、古老的形象悄然树立。

    月锦瑟只听那从紫气深处传来的声音在说:

    “吾乃造梦之主……”

    “吾乃造梦之主!”

    重复回荡,一遍遍低喃,如涟漪漫开一圈又一圈,让月锦瑟的神智都近乎迷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