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大堂上,众人一瞬间把目光都集中到了杜敏章身上,他额前的白纱正有血迹渗出,想来是刚才一时激动让伤口再次裂开,衬得他脸上的神情更为严肃坚决,但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是疼爱幼弟,在安长月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

    她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杜郎君这是要坐实了其弟杀人的罪行吗?”

    杜敏章没想到安长月会突然开口这么问,他脸上有一丝迟疑,随后小声说道,“自然不是,幼弟虽然荒唐,但却并非害人之人,我只是......”

    “既然杜郎君也不相信你的弟弟会杀人害人,为何还要争着抢着替他担下一应罪责?”安长月把罪责二字咬的尤为重,刚才杜敏章可不是为他的弟弟辩解,而是说承担罪责,难道不就是要坐实了他的罪行?

    她不等杜敏章说话,朝着上首的京兆尹躬了躬身说道,“此案确实存疑,只听信丁顺一面之词有失公允,毕竟府尹你连丁顺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京兆尹听安长月这么一说,心里那点肯定又开始摇摆起来,他整了整自己的心思,一脸肃然的说道,“你可有何见解?不妨说出来。”

    安长月微微扬起唇角,淡淡的看了眼一旁的杜敏章,这才去看丁顺,“丁顺,万年县颂泽乡丁家村人,早年曾随军队往西域平叛,而后解甲归田回到家中,七年前暴死河中。”

    她最后一句话说出,立刻听到众人的抽气声,紧接着就是丁顺的怒声,“小的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咒我?”

    “咒你?我说的都是事实,而且你也不是丁顺,他已经在七年前死了,你之所以用他的名字混到杜家,我想应该是为了你哥哥报仇吧。”

    安长月说着走到丁顺面前,出其不意的伸手在他脸上那块胎记上用力擦了一下,众人又是一阵抽气,只见丁顺的胎记竟然被这一下给蹭掉了颜色。

    “你!”丁顺赶紧伸手捂脸,但已经被众人看到了,他此时就算捂住也是徒劳,“你血口喷人!”

    安长月耸耸肩,把手上的颜色在丁顺肩膀上擦了擦,“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有件事我想你弄错了,杀死你哥哥的可不是杜敏郅,当年的事恰巧被一路过的渔夫看到,他可以作证,你哥哥确实是失足落水,而后脑袋撞在凸起的岩石上暴死,当时杜敏郅可还在平康坊里寻乐呢。”

    她说完不等丁顺说什么,继续往下说道,“再说枫叶山庄的事,杜郎君与我纤姨相交不深,却在回长安后邀请她往城外酒宴相聚,我注意过,其余三位与你都交情不浅,唯独我们二人疏远些,我就罢了,只是随意跟去凑热闹的,但纤姨就有些说不过去。”

    她当时就疑惑,但后来才想明白,杜敏章是想要人为自己作证,三个对他品行知道甚多,和一个一知半解的,可以更好说明他在这些事情里所扮演的是个温厚的受害者。

    杜敏章微微蹙眉辩解道,“未回长安便知道溶月楼的酒十分有名,再加上我与纤娘确实有过一面之缘,便想着邀请她前来一聚,顺道送酒,这没有什么不妥吧?”

    “是没什么不妥,但你大抵没想到,纤姨与其他三位公子也有些交情,而且她对你们杜家的事了解不少,所以看到杜夫人被人偷换汤药之事便开始起疑,回到城中就找人查了何二。”

    她眸子里精光一闪,这些虽然纤姨没说,但后来给她的布帛里却都一一提及了,她就知道以纤姨这样的人,哪里会被人拿来当枪使。

    杜敏章嘴巴微微翕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何二在杜家十年有余,最初乃是杜郎君看着可怜便带回了杜家谋了份儿差事,这才让他一家得以活下去,说他会为了杜二郎谋害你的夫人,我却是不信的。”

    这件事布帛上只寥寥记了几笔,并没有多提及,不过有这个和杜夫人生产那件事之后,便不难猜出何二究竟为了谁去偷换汤药。

    “而何二和老管事一向以父子相称,他定然把自己所作所为告诉了老管事,所以老管事才必须死。”安长月问过杜家仆从老管事的事,发现他就是个十足十的忠心家奴,谁是杜家主人,他便效忠于谁,并不喜随意在公子之间站队。

    杜敏章此时心中还有些想撑着,他不信安长月能把事情看的透彻无比,“你这话说的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你认为这些事情都是我在背后主使?我才刚刚从外回到家中,才与妻子团聚不过几日,怎会与她生出嫌隙到要杀人泄愤?”

    “杜郎君这话说的,难道不是你吗?”安长月歪着头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杜敏章还没反驳,杜敏郅就已经摇头说不可能,“绝对不是我哥,虽然我对哥哥做过错事,但他绝对不会害我。”

    杜敏郅说的笃定,似乎连他都觉得安长月是胡言乱语、信口胡沁。

    安长月脸上的笑更加灿烂,“是因为他跟你说过,将来杜家的产业要由你继承维持吗?”

    “你,你怎么知道?”杜敏郅一下子愣住,而后去看杜敏章,却见杜敏章脸色大变,随后又撇头强自镇定下来。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的谎话你竟然会相信,如果他有心将杜家产业给你,那七年前离家时便已经着手培养你接班,为何非要等到七年之后?”

    安长月说完不等两兄弟发问,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他觉得杜家产业交到你手中便如同风中飘絮,随时面临瓦解,杜家百年基业,又怎么能这般毁于一旦,七年前如此,七年后也是如此。”

    顿了顿她再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些事你既然没有参与其中,那么又有谁能调动你杜家人去做?不仅进出枫叶山庄和杜家如入无人之境,连带走杜唯都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