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在从天边滑落前将大地晕染成夹杂着金黄的微红色调,寒冷、黑暗的夜晚随即降临,群星在头顶闪耀,呈现出上亿个冷砺的光点。

    104高地上仅存的三十名士兵围坐在烛火前,一天的苦战让所有人都十分疲惫,整条战线都已经被绷到了极限,面对欧克的猛攻,作为师长的蒙巴顿一直在努力用尽手头上最后一点兵力。

    不停的缩编,调动,他试图让整个防线成为一个动态的存在,就像一根挥动的链条,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分散欧克的进攻锋线,不至于出现单点被突破的情况。

    可即便如此,独二师在两个昼夜的坚守后,还是到达了它的极限,大量据点被攻占,部分主要据点被孤立,事态已经不可遏制的朝着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比如拉恩所在的阵地,就变成了一座孤岛。

    他们周围的据点已经全部沦陷,欧克一改之前进攻后即退却的作战模式,一旦攻占某个据点后就会分派兵力驻扎,独二师的活动空间正在被扼杀。

    这个夜晚,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战,傍晚欧克本有机会将他们全部消灭,但是它们突然退下去了,虽然原因不明,可这改变不了什么。

    也许只需要一次冲锋,它们就能踏上据点最后的阵地。

    而拉恩等人,已经是弹尽援绝,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众人声音在热烈的交谈中逐渐大了起来,而拉恩仔细地倾听着,希望能更加了解这些人的情绪。

    他现在是一个排长了,就在傍晚的时候,他过去的连长阵亡了,子弹打断了他的脊椎。

    路易也在其中,或许在最初那段时间里他们对他有点冷漠,但现在这些马塞尔人意外地开朗并毫无戒心,这一改变也许归功于他在战壕同他们并肩作战。

    “简直发疯!”

    一个吵闹的声音吼道:

    “让区区两个师防守整个前线!”

    “那不是发疯。”

    另一个人回答。

    “显而易见,是一次老套的背叛!某些大人物把我们当成弃子”

    其他人表示同意,发出了更多愤怒和怀疑的杂音。

    但接着一个新的声音插了进来,一个铿锵而富有韵律的声音盖过了所有噪音,拉恩和其他人一起循声望去,说话的是拉恩的同乡费罗姆特嘉,他有一张疤脸和一头灰发,现在副连长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手中步枪的木质枪托敲着脚边的弹药箱。

    当他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等大家全都噤声后,便注视着路易的眼睛开始说话,声调恬淡却具有迫使人听下去的控制力。

    “大家可有想过,为了守住这片阵地,我们奋战了足足两个日夜,许多好人为它牺牲了,但眼睁睁看着我们的老对头占领它真的很艰难,对吗?”

    所有人都默然的点了点头,此时目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们为了这个地方已经牺牲太多,不管值不值得,那些血都已经洒下。

    费罗姆朝路易笑了笑,说道:

    “你看,这就是马塞尔人的自尊心,它害我们送掉的性命比绿皮和鹰身女妖加在一起都多。”

    路易将目光停留在士官的军衔上,点点头。

    “我明白,长官。”

    费罗姆示意对面的一个年轻士兵让出座位,他坐了下来,其他士兵倾听时保持着安静。

    “你在阿卡姆待了多久?”

    他这么问道:

    “十年?二十年?”

    “从出生开始。”

    “你对那个地方的印象如何?”

    “糟透了。”

    路易摇了摇头,费罗姆看着他,没有立刻对他的评论提出质疑。

    “一个永远看不到蓝天的地方,除了钢铁,就只有钢铁,地面永远是湿哒哒的,空气刺鼻又还全是酸味,但是……”

    路易抬起头,不知道是在仰望星空,还是不想让眼里的泪水涌出。

    “……韦森铁厂门口卖炸面团的老婆婆永一直是做得最大的,克里斯丁花店的那个女孩每天都给野猫留一些食物,黑骑士总是努力想让城市变得更好,铁锈之下,仍有芬芳。”

    “我们目前做的这一切也都是如此。”

    军士有针对性地扫视了一眼坐成一排的听众。

    “人们不会去记住那些龌蹉的政治阴谋,战士的英勇才会永世长存。”

    路易感到自己正迅速地和这个人亲近起来,军士具备纪律、献身、荣誉等这些马塞尔人为之著称的一切优秀品质。

    “说得好,军士。”

    他由衷的赞美道:

    “说得真好,很欣慰能验证马塞尔式的热忱不是浪得虚名,如磐石般的纪律和巨大的勇气。”

    “为了共和国和马塞尔!”

    一个士兵喊道,其余的人立即跟着他欢呼起来。

    当欢呼声慢慢平息下来,费罗姆军士朝坐在拉恩身边的一个士兵提议道:

    “来上一段吧,库尔金。”

    他的脸上带着微笑。

    “让我们再搅合一下这股热血。”

    库尔金从他的背包里翻找起来,片刻之后,路易看到他拽出了一个黑色长提箱,从里边拿出一个手风琴。

    四周的士兵开始鼓掌起哄,不一会儿,清澈而高亢的音符就充盈了空气,盖过了不远处欧克喧嚣的轰轰吵闹。

    很快,所有马塞尔人臂挽着臂坐在一起,随着音乐节奏将穿着靴子的脚跺在地板上。

    音乐勾起的对家乡和血缘的记忆令他们最初的怒气已经消弭无踪,路易发现自己被他们展现出的同乡情谊所感染,尽管形单影只,他还是用脚跟随着他们的跺脚节奏打起了拍子。

    他几乎就要沉浸其中,然后远方的一阵噪音打乱了他的思绪。

    俺们走!俺们走!俺们到处走!

    俺们走!俺们走!俺们随便走!

    ………………

    是欧克们听到了人类的歌声,它们也同样发出了自己的歌声,虽然在路易听起来就像是破损机器的轰鸣,但它们却格外起劲,而且非常诡异的还与人类的拍子接在了一起。

    它们难度也懂得音乐?

    路易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情,这比让他承认欧克有智商还艰难。

    当欧克的声音响起时,拉恩悄悄脱离了队伍,来到阵地的边缘,想看看欧克是不是发起了夜袭,结果什么也没看到,外面星星点点的营火显示欧克依旧老老实实的蹲在它们的临时营地里,这是非常古怪的一件事,它们明明马上就可以拿下这个阵地。

    “俺说了!俺要让虾米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那就一定得让它们看清楚!”

    “可是老大,军阀那边……”

    “滚!”

    巴兹一巴掌将自己的新副官扇飞,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在灰山那一仗后,他只休息了一天就立马活蹦乱跳的又重新回到了战场,而且体型比过去整整大了一圈,很快就重新拉起了自己的队伍。

    作为很被龅牙看好的老大之一,巴兹算是成为了“嫡系”部队,所以之前的进攻他一直没有上场,直到龅牙终于彻底失去耐心,巴兹才有了出场的机会。

    他一上来,就接连端掉了虾米五个据点,将上面喘气的全部宰掉了。

    但是这个地方是例外,这是他第一个进攻吃瘪的据点,这里的虾米所具备的勇气简直骇人听闻,他们甚至伪装成尸体等待自己接近。

    巴兹很少对其他东西产生佩服的感情,但是这里的虾米,他也不得不默默的在内心说一个服字,要知道很多小子也没有这种勇气。

    所以他决定给这些虾米一个体面的死法,尽管这与军阀的命令稍有违背。

    可这是战场,这里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