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和符竹二人高坐在正位上,享受着众人的推崇。

    “两位道长真不愧是大观出身,本领高强,刚进寒舍,小女子的病就好了,老朽敬两位道长一杯!”大腹便便的赵员外起身,高声说道。

    帝国的风俗,做完法事,主人都要备上好酒好菜款待做法的道人。这些年,符竹记不得做了多少场法事,道法没提高多少,到是练出了不小的酒量。

    符竹为人憨厚,不善推辞,别人敬的酒多半一饮而尽。

    杜宇多了个心眼,那一丝时隐时现的阴邪之气记挂在心。精怪依然在赵员外府上,驱魔舞跳上三遍,即便震不破它的魂魄,这精怪也该知难而退,如今事情反常,精怪盘横不走,明天回去禀告师父才行。今晚这酒可不能多喝,以防万一。

    “老朽再敬二位道长一杯,”又一个老人站了起来,“我侄女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昏昏欲睡已经数天,两位道长真是救我侄女一命呀!”

    符竹听老者说完,端起酒杯就要起身,被杜宇轻轻拉了下衣角,握着酒杯的手松了松,站起身讪讪笑道:“我二人实在是不胜酒力,不能多喝,您的心意我领了,这酒还是算了吧。”

    “嗯,怎么能算了呢,这才喝了几杯,若是不让两位道长喝好,传出去,还说我赵府吝啬这几杯酒水呢。”赵员外劝道。

    “老朽已经端起来了,还能放下不成。”那老人坚持道。

    符竹最架不住别人劝,看向杜宇,杜宇无奈,只能说道:“既然如此,咱三人便饮了这杯,可是说好,喝了这一杯,不能再喝了。”

    赵员外佯装不悦道:“这哪里行,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尽兴,天色已晚,二位住在这里,喝醉了也无妨。”

    “不不不,”杜宇连连摆手道:“员外有所不知,今日是万不能喝醉的。法事据情况而定,今日这场法事不同往日,到了午夜,我和师兄还要再做一场,对小姐的病至关重要。”

    陪酒的众人面面相觑,原来法事还没有做完……,赵员外想想中午的法事,大半个时辰,暗暗叫苦,“道长,这午夜的法事法还用我们陪同吗?”

    “不用,不用,”杜宇摆了摆手,“午夜法事简单得很,几位放心便是,不用什么法坛,我和师兄舞上几剑便成,可这酒,实在不能再喝了。”

    “既然这样,那酒就少喝,但这菜可要吃好,来来,吃菜吃菜。”赵员外连连招呼道。

    众人酒饱饭足,家丁将杜宇二人引到客房,暖水热茶奉上,躬身施礼告退。

    符竹见没了外人,压低声音道:“师弟,怎么回事?莫非遇到了麻烦?”

    “事有蹊跷,今日做法,并没有将精邪从赵员外家驱除。”杜宇担忧道。

    符竹虽然法力低微,但经验丰富,道:“这种事情我也遇到过几次,精怪的本领在你我之上,所以无法将它驱除。”

    杜宇摇了摇头,望着泛黄的灯光,一脸凝重,“若是精怪在你我二人之上,还不算蹊跷,我做法之时,感觉那股阴邪之气忽隐忽现,忽强忽弱,就差那么一丝就能震碎它的精魄!可自始始终,还是差那么一丝。”

    符竹闻言有些惭愧道:“我若是有师弟的修为,敲这镇魂鼓,威力便能更盛一层,这妖邪的魂魄也就能震碎了。”

    “师兄,不是这样,这府中精怪本领并不在我之上,我跳驱魔舞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杜宇言道。

    “难道……,难道是这精怪和赵府有什么深仇大恨,怨念太大?若是如此,你我二人驱逐不了也是正常。”符竹猜测道。

    “可又如何解释它忽强忽弱呢?盘踞的邪物没有清除,若是它再作恶,传出去,有损我们邙山道观威名,我看,今晚咱们两个流轮值守,看那邪物出不出来?”

    符竹闻言点了点头,赞同杜宇的注意。

    “现在戌时刚过,你值亥时和子时,我值丑时和寅时。”

    “好,”符竹应声道。

    若是厉鬼有所动作,多半是在丑时和寅时,杜宇顾及符竹的道行太低,所以做此建议。

    杜宇先行休息,符竹将一应法宝拿出,放到顺手的地方,在门上贴上道符,最后抱着子规剑端坐到椅子上。

    “铛铛铛……”城中,巡夜的更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敲着铜锣,高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子时三刻到。”

    符竹坐在椅子上,听到报时声,长长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额头,站起身,拿住规剑,提起灯笼,轻轻把房门打开。一阵凉意灌进来,符竹不由打了个寒颤。

    夜已深,家家熄灯安寝,天空中阴云遮天,不见星光。

    赵员外家占地不小,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有十余亩,加上建筑错落有致,高低起伏,巡视一遍颇需要些时间。

    符竹经过赵小姐闺房,特地留意,女儿家,阴气重,再加上生辰八字占的不好,被邪物寻上也不奇怪。绕着阁楼,符竹前前后后转了一遍,又侧耳倾听,屋中静悄悄的,无什么异常,放下心来,提着灯笼往回走。

    一只碟盘大小的蜘蛛精魄从墙角爬出,紧跟在符竹身后,几次想将触角搭向符竹的脚跟,但最后都畏惧的缩了回来。

    黑魅坐在屋顶上,左手握着一个泥做的蜘蛛,右手将一根根银针往上面扎,而后又用画满符咒的黄纸蘸上自身的精血滴在上面。

    当黑魅的精血落在泥蜘蛛上时,地上的蜘蛛精魄猛然间势气大盛!獠牙杀伐,八脚齐动!邪气凛然。

    提着灯笼的符竹猛的止住脚步,体内不多的灵气翻腾,手中的子规剑符光闪动。

    “不好!”符竹心中一紧,急忙回头,一个宛若透明的蜘蛛魂魄,八只利脚在地上一弹,扑了过来,符竹下意识的举起右手的子规剑抵挡。但晚了一步,蜘蛛魂魄快速融入符竹的体内!

    符竹如遭重击,整个身子剧烈颤抖,四肢僵硬,五官扭曲变形!

    “啪”子规剑和灯笼掉在地上,然后“哄”的一声,腾起一团火焰,纸做的灯笼很快化成了灰烬。

    符竹面上在这一刻显出复杂的神采,惊恐,愤怒,痛苦……,但仅仅片刻,所有的情绪退去,只剩下了空洞和茫然。

    黑魅在屋檐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将一柄钢剑向符竹掷去。

    子规剑是法器,不适合被邪物侵体的符竹用,为保证事情顺利,黑魅特意备了这把宝剑。

    符竹探手接过,挪动步子向前走去,黑魅脸上笑意更浓,夜风将她的衣衫吹起,干瘦的身躯在漆黑的夜晚,远远望去,如传说中九幽地狱的勾魂使者。

    “吱”房门被符竹推开。

    “叮叮……”,床头的引魂猛然大响,不敢睡太沉的杜宇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扫了符竹一眼,大声喊道:“师兄,快准备下,这妖物真是猖獗,竟然寻到咱们附近来了!

    符竹表情僵硬,并不应声,直往杜宇身边走去。杜宇忙着拿降妖的道具,未曾察觉符竹的异样,直到符竹手中的钢剑将橘黄色的灯光反射到墙上。

    杜宇见墙上泛出一道亮光,又听背后剑风凌厉,电光火石间向前跃出一步,急回头看,一把杀气腾腾的长剑已经逼到了面门。

    “大师兄!”杜宇惊呼一声,紧贴这剑锋,侧身闪到了一边。

    符竹一击不中,又挺剑来刺。

    “大师兄!”杜宇又喊一声,心中惊涛拍岸!

    符竹微微一愣,钢剑停在半路,迷茫的看了杜宇一眼,但这丝迷茫瞬间又被空洞压过。

    低沉的吼声从符竹喉咙中发出,黑色的眼眸变成了绿色,配合着扭曲的面孔,在这凉气袭人的夜晚,当真如噬人的野兽。

    “大师兄,”杜宇痛苦的哀号一声,心中悲痛万分!大师兄这般表情,再明显不过,是被精邪夺了身子!和常人被精邪附体不同,修道之士,魂魄强盛,常言道,刚则易折!道人的魂魄不会同精邪共存,要么击退精邪,要么被精邪吞噬。

    大师兄被精邪控制住,恐怕三魂七魄已经散了!想到这里,杜宇如何不痛心裂肺!

    杜宇只觉得脑袋混沌一片,不知如何好,见大师兄的钢剑刺来,只是本能的跳跃闪避。好几个回合,方才回过神来,扫过旁边摆满降妖道具的八仙桌,脑中闪过一丝清明。总不能任由这精邪占着师兄的身体,杀死精邪,动用道家法器才是正理!

    “吟”钢剑带着破空之声,朝八仙桌劈了过去!杜宇眼看就要将那几张道符拿到手中,不得不快速缩了回来。

    “啪、嘭、咚”,符竹纵横几剑,将八仙桌劈了个支离破碎,上面的道具自不能幸免,只是在碎木下面,露出了三张道符的一角。

    杜宇看向床头的道袍,“道袍!对!道袍。”

    屋顶,黑魅趴在上面,几块瓦片被她揭去,窥视着屋中的杜宇,见杜宇望向床头的道袍,心中明了,便催动符竹去刺那道袍。

    这次杜宇有了准备,见符竹向床上的道袍上刺去,大喝一声:“催魂手!”体内灵气在全身暴涨,沿着奇经八脉,尽数灌到右手之上,五指箕张,向前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