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契约,一包袱银饼,这便是薛衣侯跟越云喜离开万紫轩时的收获。

    契约自然是股份转让的契约,从此越云喜成为万紫轩的第二东家,坐拥千贯身家。是的,诸位没有看错,在契约上签字画押的是越云喜,而不是薛衣侯,更不是那假冒的越云侯之名。

    甚至,跟俞靖一起前往府衙报备的也是越云喜。

    一包袱银饼则是俞靖为自己的冲动所付出的代价,可换取铜钱三百贯。

    直到薛衣侯跟越云喜牵着驴子消失于浣衣坊的尽头,俞靖跟掌柜的依然有些懵逼,那“越小郎君”不应该是贵族子弟么,怎么能那般没有底线的做出敲诈之事呢?难道说贵族子弟也缺钱?

    好吧,没人嫌钱少,哪怕是士大夫贵族,可区区三百贯实在有些……

    哪怕到了最后,俞靖跟掌柜的都没有再怀疑薛衣侯的贵族身份,原因无他,不论是其表现出来的强势以及傲慢,或者散发的气度,都绝非一般人家所能调教出来的,更何况,一出手,还拿出了两件闻所未闻的宝贝……图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相比于薛衣侯身份的真假,此时还重要么?

    这总归是一场生意,万紫轩付出了三成的股份,而薛衣侯同样也拿出了干货,真正算起来,还真的说不清谁赚谁亏了。

    “东家,不知道对那…….那两件衣物,你有何安排?”掌柜一时间还是叫不出那两件衣服的名字,不是记性不好,而是其名字实在有些低俗。

    “秘而不宣,直等花魁大比。”俞靖一番沉吟,神色已经变得无比深沉。

    俞靖的想法无疑是极好的,无非是想借着花魁大比一举打响名气,却不知,这世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主仆两人对未来陷入美好憧憬的时候,竟是没注意到,之前差遣伺候薛衣侯茶水的那名木讷伙计,却不知何时无影无踪,而到了第二日,便有大麻烦找上门来。

    话说两头,薛衣侯跟越云喜离开了浣衣坊,若是按照他之前的计划,身上有了钱,又好不容易来了回繁花似锦的广陵城,自然要好好的潇洒一回了。可惜,他的这个计划,一说出口,便被越云喜断然否决了。

    回家,赶快回家。

    这便是越云喜的回答,一反常态的强硬,不容反驳。

    不怪越云喜如此,一想到身怀了三百贯的巨款,哪怕是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她都总有种时刻被人窥视的感觉,更何况,两人出来也有快两日了,若是再不回去的话,怕是义父就要饿死了。

    实在拗不过越云喜的固执,无奈之下,薛衣侯只能跟着出城了。

    好在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作为万紫轩的第二股东,即便不能时常前来关怀一二,每隔段日子总要来收割红利的吧。

    就这样,两人趁着天色未黑,便急冲冲的出城了,却不知,被越云喜关心的聂老头,此时俨然就在广陵城的某处,只是这脸色却实在算不得好看。

    依然是闲庭小筑的画舫,依然是添香阁的琴房。此时,除了白裙女子、绿衣女婢以及聂老头外,赫然还站在另外一个人,若是薛衣侯在此的话,便不难发现,此人竟是万紫轩的那个伙计。

    “事情

    就是如此。”只见那伙计倒也没有拘谨,跪坐于侧,尤其是那双眼睛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白裙女子,其中的觊觎贪婪,怕是瞎子都感受的到。

    听完那伙计的一番陈述,白裙女子却是陷入了沉默,细长的眸子已经弯成了月牙儿状,分外的妩媚。

    “薛十四郎,当真是好手段呐。”良久之后,白裙女子终于开口,却是赞叹有加。

    “不过是巧言色令罢了,借着小聪明欺善压良,真是不当人子。”聂老头气咻咻的冷哼道。

    同样的事情,在不同的人眼中呈现出的也会有差别,甚至是南辕北辙。

    聂老头一生不喜权谋,更不擅长,在他听来,薛衣侯在万紫轩的作为,不过就是仗着小聪明的虚张声势,虽然谋得了不少的好处,可正因为如此才让他不齿气愤。

    可在白裙女子眼中,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了。

    “呵呵,聂执堂是君子,自然看不得这般手段。可在奴家看来,薛家十四郎固然巧言色令,甚至不乏虚张声势,但若说这其中有什么欺瞒,却是言过其实了。”白裙女子摇了摇头,出身抚慰道。

    “那小混蛋现在是什么境况,你我都知,即便薛家没亡,也不过是区区一县子,如何敢称贵族。他竟然厚颜无耻的假装贵族子弟巧取豪夺,这难道不是欺瞒么?”聂老头恨声道。

    “聂执堂此言差矣,自始至终,那薛家十四郎何曾说过自己是贵族子弟?”白裙女子却是反问。

    呃?

    聂执堂一愣,细细回想伙计的叙述,神色微变,不由的投向那伙计。

    “此子确实从未说过自己是贵族子弟。”伙计确认道。

    “这便是薛家十四郎的高明之处了,想要做无本买卖哪有那般简单。商人逐利,更是狡诈,若是没有什么依仗,别说从他们嘴里抢食,不被他们吞的一干二净就已经不错了。薛十四郎显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就表现的傲慢、强硬,再加上本身所营造出的气度,才让万紫轩的东家跟掌柜走了眼,将其误以为是贵族子弟,心中便存了忌惮,不敢放肆。所以,这算不得是欺诈,而是非常高明的谈判技巧了。”白裙女子抽丝剥茧的解释,不仅是聂老头,甚至就连绿衣婢女以及那伙计脸上也变得精彩起来。

    若真如白裙女子所说,那这薛十四郎的城府心计也太妖孽了吧?

    “兵家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奴家现在倒是想明白了之前的一些疑惑,那薛家十四郎昨日进城,之所以会设计闲汉,未必是针对万紫轩,却必然在机缘巧合下探得了万紫轩的根底,此为知彼。而他的一番故弄玄虚却让对方摸不清他的底细,此消彼长,胜负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白裙女子说到这微微一顿,“奴家现在感兴趣的反而是薛十四郎到底给了万紫轩什么东西,竟让那主仆二人欣喜若狂。”

    “姑娘,要不奴婢去查一查。”绿衣婢女心领神会,急忙主动请缨。

    “嗯。”白裙女子看似轻松的点了点头。

    这看似平常的一幕看的聂老头眸子一紧。

    白裙女子说的轻松,绿衣婢女回的也是随意,原本并没有什么,可若是联系到她们的身份,就

    让人不寒而栗了。

    薛衣侯所做的种种,在聂老头的眼中,虽略显下作,但毕竟还是付出了“图样”,可一旦绿衣女子出手,怕就真是强取豪夺了。

    医家可不是外间流传的救死扶伤,甚至那不过是骗取民意的假像罢了,而本质上,它依然还是为了利益而不折手段的庞然巨兽。

    而白裙女子显然已经盯上了薛衣侯给予万紫轩的图样了。

    一时间,聂老头突然有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他虽然修为不俗,以往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可比起眼前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角色,俨然就是小巫见大巫了,这也是为何这么多年,他宁愿安于贫寒,也不愿为医家做事的原因之一。

    跟这些人在一起做事,无异于与虎谋皮啊。

    想到这,他更加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薛衣侯……可以与医家交好,却断然不能加入。不仅仅为了剑庐传承,更为了那小混蛋的身家安危。

    “既然此事已了,老夫也要离开了,否则,若是让他们二人先一步回到家中,发现老夫不在,又是一场麻烦。”聂老头说话间,已经徐徐起身。

    白裙女子没有挽留,躬身送行。

    “我们被人跟踪了。”

    由于两人离开广陵城时已经是下午偏近黄昏时分,所以,也就行了不到百里路,天色便黑了下来,好在今夜月朗星稀,星夜赶路倒也没太大的困难,可薛衣侯的脸色却并不好看,低声对骑在驴上的越云喜说道。

    其实不用薛衣侯提醒,越云喜修为本不比他弱,更经常狩猎,早些时候,便感觉到了不对。

    现在听到薛衣侯也如此说,无疑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感觉,越云喜禁不住紧张了起来。

    莫非遇到歹人,想要劫他们身上的钱财么?

    想到这,越云喜不由抱紧了怀中的包裹。

    “哎,现在知道紧张了,早知如此,之前就应该听我的,在广陵城再借宿一晚。”薛衣侯叹息一声。

    不同于越云喜所想,薛衣侯却有着其他的猜测。

    在他想来,这跟踪他们的人,极有可能是万紫轩派来的人,其目的倒也未必就是要黑吃黑,更多的是想要探究他们的底细罢了。

    毕竟,薛衣侯一直表现的神神秘秘,其身世实在太过可疑了,若是不能探究清楚,对俞靖而言,无异于如鲠在喉了。

    这也是他之前不想立即离城的原因,除了想要见识一番广陵城的花花世界,也有混淆视听、摆脱监视之意。

    “那咱们该怎么办?”越云喜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无妨,继续走。若是他们不现身也就罢了,若真的不知好歹,就……杀!”薛衣侯眼睛一眯,寒光闪烁。

    现在契约已经拿到手了,薛衣侯并不在意自己身份被戳穿,毕竟自始至终,他可从未说过自己是贵族子弟,日后也不怕打官司。

    可若对方想要黑吃黑,哼……小爷可不是没有杀过人。

    呼呼……

    就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一阵衣袂破空之声,陡然打破了月下的宁静。

    竟然……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