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你。”

    这样的话若是出自缇骑司之口,那必定包含了无尽的杀气。

    若出自薛衣侯之口,则要好好的判断是玩笑话还是张狂的威胁?

    可当出自一个粉雕玉琢、萌憨可掬又漂亮的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上一口的七八岁小姑娘之口时,却又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怎么说呢?

    有些想笑却又不忍拂了她这一番惺惺作态,甚至会忍不住生出一些负罪感……但无论如何,却绝对不会当真,最多以溺爱的语气斥上一句,“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这般调皮”云云。

    可以说,上面的种种感觉,黑袍家老几乎占全了,尤其是望着那女童气咻咻的模样而产生的负罪感,更是让他情不自禁的松了松掐住薛衣侯脖子的左手。

    那么女童就真的没有危险么?

    就在黑袍老者略微失神之际,女童突然形同鬼魅一般急速飘来。

    是的,不是跑,而是真正的飘,略长的衣裙很明显的已经脱离了大地的桎梏,速度虽不是特别快,却足以慑人眼球。

    但凡修行了武经之人,飞檐走壁并非难事,可这更多的还是轻身的功夫,是要借助外力的,而飘飞就没有那般简单了。

    之前,黑袍老者躲在被甩出的林背后,迅疾的跨域十几丈之远,就显然不在属于轻功的范畴,而是滑翔了。此时,女童贴地飘飞,看上去大不一样,但本质都是相同的。

    飞翔,但凡是武者甚至是凡人又有几个不憧憬的呢?可想要真的飞起来,却绝非想的那般简单,武经修为上至少也需要持节境。

    换言之,女童此时所展现的一手飘飞功夫,就足以从侧面证明其修为水平了。

    七八岁的持节境?

    哪怕是亲眼所见,一干人也是目瞪口呆,完全无法接受。

    哪怕天资再高,打从娘胎里开始修行,只用七八年的时间,就达到持节境,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可事实上,女童确确实实在飞,哪怕她飞得再低,离地甚至不及一个拳头的高度,可那也是不借助任何外力的飞翔。

    十余丈的距离,只是几息之间,便已经被女童落在了身后,一只莲藕般粉嫩的拳头,径直的击向了黑袍家老。

    先是失神,紧接着又为女童所展现的修为所慑,惊醒过来后,黑袍家老面对那轻飘飘实在看不出有何威力的小拳头,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也怪不得家老,一来这突然出现的女童太过诡异,二来他右小臂折断,而左臂又擎着薛衣侯,可谓分身乏术。

    要不然就挨上一拳吧。

    黑袍家老骇然,急忙将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这个想法甩脱。

    那轻飘飘的拳头,看似跟女童一般的人畜无害,可若真这么想的话,就真的是作死了。

    一个能悬空飞翔的人,又岂是真的手无缚鸡之力,哪怕她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让家老更为惊恐的不是此时的手忙脚乱,而是浮想联翩。

    作为一名修行之人,最忌对敌之时分神,而作为一个持节境的高手,这种低级的错误更是不可原谅的。

    而现在,家老不仅犯下了这种致命的错误,而且还是不由自主的。

    眼睁睁的望着那棉花团一般的拳头向自己砸来,家老却因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杂念,竟然无法及时的做出反应。

    啪!

    肉呼呼的小拳头砸在家老的腹部,发出极为细微的声响,却仅仅让黑衫皱了皱,再传入家老身上上,竟还不如挠痒痒。

    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已经做好了重伤准备的家老微微一愣。

    惊诧的不仅仅是他,还包括那个女童。

    女童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一般,转瞬之间,便已经委屈的噙满了泪光。

    “姥姥?!”女童瘪着嘴,突然转头,向着身后某处的密林望去。

    “哎!”一声幽幽的长叹,自密林中传来,伴随着的还有一股看不见的透明力量。

    那股力量如同匹练,瞬间便包裹住了女童。

    “啾啾!”

    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下,女童身形攸然而变。

    白色的衣裙,突然无风自动,自下而上掀起层层叠浪,将女童完全的包裹起来。紧接着,白色的丝绸如同被粗糙之物刮过,化作万千丝线,洁白胜雪……

    这是……

    不过眨眼的工夫,白色的衣裙已经卷成了毛茸茸的一团,一张颇具人性化的狐儿脸从一侧探出,而另外一端则伸展开一条长长的尾巴。

    “媚……儿!!!”

    依旧被攥在黑袍家老手中的薛衣侯,忍不住失声叫道。

    这条由女童诡异变幻成的白狐,薛衣侯第一眼就认出,正是自己养了一年之久的媚儿。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它怎么能够幻化人形?

    好吧,在以前,薛衣侯无数次的幻想过,有朝一日它能化作一个祸国殃民的绝色美女,让自己过上软玉在怀、暖床枕香的快活日子。

    可那毕竟是幻想,而真正变成现实,其震撼处何止万千,更何况还是对薛衣侯这么一个无神论者,简直就是价值观的崩塌。

    “狐仙,是狐仙?!”

    失声叫出口的,可不仅仅只有薛衣侯,薛之秋兄妹、薛九儿一家、左右伯甚至是黑袍家老以及他们那一方因为修行了文卷没有沉沦于迷醉香气之人。

    而他们因为惊诧脱口而出的却是异常的相同。

    “青丘之国,有狐九尾,太平为瑞,动乱惑世,是为狐仙。”

    不同的话,相同的意思,在时下不少的野史典籍中都有记载,至于民间传说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对于在场的人而言,哪一个不是听着乡野传说长大的。

    眼前这只能够幻化为人的小白狐,可不就正符合他们心目中狐仙的形象么?

    只是……那所谓的野史典籍还有乡野传说,不都是胡说八道么?

    一时间,薛衣侯表示难以接受。

    自从他降生在这个世上起,就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质疑。

    哪怕这里有玄之又玄的武经文卷,哪怕有种类繁多数不胜数的文献记载,可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因为历史断层后,后人的胡乱臆测,当神话故事听听也就罢了,若是真的相信,那才叫一个傻呢。

    可现在,事实胜于雄辩,傻的不是世人,反而是他自己。

    啾啾!

    小白狐现身,对于外人的惊呼恍若未闻,憨态可掬的狐儿脸上,圆圆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委屈以及愤怒,尖叫两声,一跃而起,擎出双爪便向着近在咫尺的黑袍家老脸上挠去。

    “啊!”

    惨叫中,黑袍家老的脸上立即布满了道道抓痕。

    “孽畜,滚开。”火辣辣的疼痛,彻底的激怒了黑袍家老,哪还管什么狐仙不狐仙的,左手将薛衣侯一甩而出,顺势便化掌为刀向白狐斩去。

    却不料,白狐竟是极为滑溜,身躯一扭,便从黑袍家

    老的腰间绕过,攀上了他的后背,两只锋利的前爪接连数下,便将黑色麻袍撕烂,并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比起被阴斩断手臂还要剧烈的疼痛,让黑袍家老忍不住哀嚎出声,一双眼睛都已经布满了血丝。

    小白狐固然令人心惊,可更让家老惊惧的却不仅于此。

    一想到,在某个地方,还藏着更为恐怖的敌人,家老便心急如焚。

    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必须走,尽快脱身。

    下定了决心之后,家老再无犹豫,强忍着背后小白狐的撕咬,暗自调动体内节杖。

    一股清凉而又饱含了力量的气息通过体内筋脉,立时散步于四肢百骸。

    “爆!”

    却见黑袍家老一声暴喝,一层肉眼可见的气流自其体内喷涌而出,形成的气浪立时就将猝不及防的小白狐震落。

    就是此时。

    黑袍家老眸子里精光一闪,毫不犹豫间掉头就向着身后的密林冲去。

    接连变故乱人眼,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黑袍家老的身影早已经淹没于了丛林之中。

    “家老?!”矢锋卒典队正一时间显然还无法接受自己被遗弃的现实,呆呆的向四周望去。

    近两百武士,大多还沉醉于迷香之中,至于其他几个矢锋卒同袍则跟自己一样,也因为黑袍家老的突然逃跑而陷入呆滞。

    “发什么呆,快撤!”

    典队正倒是还有良心,对着其他几个同袍大吼一声,这才转身向着黑袍家老的方向追去,至于那近两百个武士,却是顾不上了。

    矢锋卒不愧是享誉北阴郡的精锐,一经提醒后,纷纷醒悟,毫不犹豫,兔起鹘落间便拼命的逃窜,反倒是那近两百武士只有十几个修为高一些或者因为机缘下修行了文卷的反应过来,仓皇而逃。

    同样为情势急变而呆掉的还有左、右伯。

    “要不要去追?”当右伯反应过来时,望着远处丛林中时有隐现的身影,不禁对身旁的左伯问道。

    左伯没有回答,而是提着长剑面色阴沉的向着那一百多个形同傀儡的武士走去。

    所谓穷寇莫追,与其冒险,不如先将这些人杀了,也能发泄心头的忿恨。

    望着左伯布满了杀气的背影,右伯叹息一声,并没有跟去。

    那百多个武士此时依然沉醉于迷香之中,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异,右伯实在做不出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来。

    一边处置着胸腹的伤势,右伯的目光不由的偷偷向那只“狐仙”瞄去。

    “骚~媚儿。”不远处,之前被黑袍家老甩出,摔了个七荤八素的薛衣侯此时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神色怪异的对着小白狐招手。

    啾啾!!

    小白狐回头,恶狠狠的呲了呲牙,似乎在表达不满。

    呃?

    好吧,此时确实不能在这般称呼了,否则,谁知道这小家伙会不会转过身来,挠自己一个花开满园。

    薛衣侯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媚儿,过来,让我看看。”都说好奇害死猫,相比于现在所处的形势,显然薛衣侯更关注小白狐。

    能变幻成人的狐狸,莫不就是狐狸精了,美中不足的是还是个孩子。

    若是可以,薛衣侯真的想将这小白狐解剖,看看其身体构造有何玄妙。

    对于薛衣侯险恶的心思,小白狐自然是不知道的,对于他的召唤,更是忍不住的抬腿……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