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年初一不是当四处拜年么?沈瑾上午既来过怎么得空又来第二?

    沈瑞带了疑问走到前面客厅。

    见到沈瑞那刻沈瑾满脸激动冲了过去。

    沈瑞的视线在沈瑾身上新衣打了个转除了激动沈瑾面上还带了深深地恐惧。

    “二弟”沈瑾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上前一把抓住沈瑞的胳膊带了颤音道。

    沈瑞心中纳罕道:“这是怎么了?”

    沈瑾满脸骇色身上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抖起来眼中流露出无措。

    沈瑞眼见沈瑾神色异样摆摆手打发门口侍茶的小厮退下客厅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沈瑾深吸了几口气方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巴掌长短的布条来上面星星点点的似有墨迹。

    “二弟二弟你看”沈瑾伸着哆哆嗦嗦的手展开布条。

    沈瑞定睛一看才发现上面不是黑色而是褐红色那几个字更是叫人触目惊心怪不得沈瑾会吓成这个模样只因上面写的是“东欲害吾乞救一命”八字。

    沈瑞接了布条仔细看了看。这白布看着寻常并不是奢华之物不过在京中却是物价不菲只因这是鼎鼎大名的松江棉布。不过在京中价格不菲并非它本身料子贵实是路途遥远之故在松江本地只算是中上。因吸汗绵柔时人常用它缝制中衣。

    “瑾大哥是下午过去贺家拜年的?”沈瑞问道。看上面的字迹带了仓促不过这上面的血渍看着不新不旧不像是今日临时写。

    沈瑾客居京城能去拜年的亲戚族人只有那几家这个“东”字所指又是鲜明。

    有沈瑞在沈瑾仿似有了主心骨脸色舒缓许多正大口大口地吞茶。听到沈瑞开口他撂下茶盏点点头道:“从这边出去后先去了鸿大叔家与六族兄处午后去了贺大老爷宅邸没想到贺家十七老爷病了他虽年岁大不了几岁到底是长辈既是知道他病了怎好不亲自去探看?不曾想得了这物

    “这是贺十七亲自交给大哥的?”沈瑞皱眉道。

    “嗯在婢子转身去倒茶时塞我手里的”沈瑾面上带了几分郑重:“贺家十七老爷到京半月先前并不曾听闻‘病了的消息怎么就一下子病入沉疴?确实古怪只是这‘东欲害吾四字到底是病中臆想还是确有其事一时倒是不好猜测”

    沈瑞放下布条脑子里转的飞快。

    病中臆想?要是病中臆想能将沈瑾吓成这个模样?

    沈瑾的话听着都底气不足显然已经信了八、九分。要是贺宅之行没有蛛丝马迹印证贺平盛的话能将沈瑾吓成这个模样。

    对于沈瑞来说贺平盛只是见过一、两面的陌生人。不过到底生在和平年代在人命面前沈瑞还做不到无动无衷。

    不过今年是大年初一就算是贺东盛让族弟“病着”也未必能不怕忌讳地让族弟大年初一在自己宅子里“病故”尚有缓冲余地。

    “到底是怎么事?贺十七可有其他示意?”沈瑞问道。

    虽说是在贺宅有贺家大房仆婢盯着不过既有心递消息出来也不会只有这没头没尾一块布条。

    沈瑾仔细想了想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瞪大眼睛惊讶道:“他提了论语新解说是在南京出来前曾借给我我并不曾与他借过此还当他病中记混了并未在他面前争辩。只想着等他好了自是会晓得自己记错了”说到最后神色大变戛然而止。

    论语新解同四集注一样都是举人案头常见的两个准备春闱的应试举人之间提及此本是极平常之事。可是真要有心人听了也难免也其他猜想。

    沈瑞脸上也带了怒容这其中关键并不难猜。

    沈瑾也反应过来只觉得嘴巴里发苦他虽不能将贺平盛当成至亲长辈不过这几年相处下来也是各种礼数不缺。两人甥舅加上府学同窗的关系这几年也是越走越近。要是全无交情他也不会看到这求助布条就焦虑的不行急急往沈瑞处求援。可是贺平盛见了他除了偷塞这布条还话里带了刀子拖他下水。虽不知到底是什么阴私之事既是使得贺东盛连族弟都容不下更不要说沈瑾这个便宜姻亲。

    沈瑾此刻亦是处于险境。

    沈瑾只觉得意兴阑珊带了几分悔意道:“我不该来寻瑞二弟”

    要是贺家的人提防派了人跟着那这会儿功夫也当知晓他进了尚府。

    不管贺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沈瑞都无心理会即便是性命攸关可设计沈瑾的沈平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眼下已经不是他想要不理会就不理会得了的。从沈瑾走进尚府大门就已经将麻烦带了过来。

    沈瑾面上带了几分挣扎出来眼中带了迷茫。他不是圣人做不到“以怨报德”可贺平盛是为了活命才抓了他这个“临时稻草”要是他真的束手不管贺平盛说不得真的就因“水土不服”病逝京中。

    贺平盛家中上有六旬老父下有襁褓中的幼儿真要这要走了一家人也能活的安生。

    同沈瑾相比沈瑞平静许多。

    最初的怒意散去对于沈平盛的所作所为沈瑞也能明白一二性命攸关之下谁能保得住节操?

    在做道德君子与活命之间这个选择并不做。沈平盛不过是平常人做了平常人都做的决断。要是沈瑾是贺平盛的亲外甥顾念骨肉之情下贺平盛或许还会犹豫;可沈瑾不过是名义上的便宜外甥就算是知晓几句话说不得就要了沈瑾的命可贺平盛还是说了。

    沈瑞好奇的是贺东盛的狠辣。

    世人重视亲族血脉一荣俱荣、一耻具耻才有了“亲亲相隐”这四字。贺平盛不仅是新出炉的年轻举人根据他的廪生身份还有乡试成绩就能知晓他学问通达说不得明年就是一个新进士。虽说是旁支庶房可多这样一个族弟入官场对贺东盛来说也是好事。

    要不是关系家族与前程这样的大事贺东盛当不会对这样一个前程锦绣的族弟下手。

    这会儿功夫沈瑾心中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带了决绝眼中已经恢复清明。他起身对沈瑞躬身道:“瑞二弟我先去了”

    沈瑞定定地看着他道:“出了这里瑾大哥要往哪里去?”

    沈瑾面上带了几分不自在道:“我想要去会馆见见乡人”

    松江富庶百姓安居耕读人家多进京的举子也多除了投亲靠友大部分都在前门外的松江会馆落脚。这些人即便出身比不上沈家、贺家子弟可老师、同年也有密密实实的人情网。

    沈家在京有三房五房沈全与沈瑾也是相伴长大可鸿大太太素来不喜他;六房沈理那边对沈瑾也是淡淡的同寻常族人无两样。沈瑾能去的也只有松江会馆。

    沈瑾倒不是存了害人的心思不外乎想着“法不责众”四字。况且贺东盛逞的不过是权势在巍巍帝都之下还做不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与其提心吊胆担心他“杀人灭口”还不如多见些人让他心里没底晓得顾忌。这样的安排也是担心贺东盛盯上沈瑞这里。

    尚府大树已倒只剩下满门妇孺病弱未必能挡得了小人算计。

    沈瑾这点心思虽没有尽数写的脸上也差不多了。

    沈瑞心下稍暖道:“贺平盛那边瑾大哥想怎样应对?”

    沈瑾握着拳头道:“我想要联合几个同年将他接出来”

    沈瑞瞥了他一眼道:“那可是要与贺家大老爷对上而且未必能如愿

    毕竟不拘谁说族亲都比同窗、同年更亲近。贺平盛“生病”在族兄家调养也是应有之义。

    沈瑾显然也想过这种可能紧抓着布条道:“若是如此那只有报官了

    只是沈瑾不傻知晓真要将此事闹出来贺平盛的性命也多半保不住。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走这下下之策。

    对于沈瑾的选择沈瑞颇为意外。

    沈瑾则是转过头望向沈瑞:“不拘什么恩仇怨愤在人命面前都不算什么这辈子束手旁观过一已经多年不安我不像再背负第二二弟对不住”最后一句却是低不可闻。

    架不住沈瑞五感过人却是听得真真的。

    想想沈瑾这几年的境遇沈瑞也不由唏嘘。

    换做其他人家这样一个潜力大好的少年举人早就被当成族人视为希望当成凤凰蛋似的宝贝可是沈瑾在家族之中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对待。即便孙氏故去这些年沈瑞也进京多年可在家族之中对于沈瑾的非议至今未消

    “想去做就去做无需担心许多。”沈瑞淡淡地道。

    沈瑾后背挺得直直的使劲地点了点头对沈瑞拱了拱拳大踏步地出去了。

    沈瑞看着沈瑾的背影并没有跟着相送只是招手唤了个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沈瑾的义气带了几分天真不过他的大致思路没有错。贺东盛即怀疑沈瑾是知情者那沈瑾这个时候闭门不出反而不好多出去见人反而不是坏事只是既是涉及利害攸关之事也要防着贺东盛狗急跳墙。

    小厮退下去就听身后有人道:“瑞哥这贺东盛犯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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