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几日沈沧一家从西山庄子到京中。

    沈瑾高中解元的消息沈沧夫妇也知晓却没有放在心上。解元也不过是头名举人罢了就算春闱得了状元也有沈理珠玉在前没有什么可惊叹的。

    尚府这边因沈瑞早有吩咐过了九月二十就开始将地龙烧起来。等到沈沧等人来时正好屋子都驱完潮气入住适宜。

    “老二还没有消息么?”沈沧问起此事。

    徐氏道:“当是在路上了要不然早该打发人进京”

    沈沧点点头眉头之间却带了几分急迫。他虽然安排的好好的何学士也主动退让了一步可南京国子监之事想要尘埃落定还需在沈洲进京后。要是现下沈洲进京即便对他的安排有所非议可最终也会听他这个哥哥的劝;万一沈洲迟了一步真是怕是没心情也不肯去谋南京的缺。

    想到这里沈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为了老二让夫人都跟着为难只希望他能明白我这一番苦心”

    徐氏安慰道:“姨老爷并不是那等小气的人老爷想多了只是等二叔来老爷还要好好说话到底也是将五十的人”

    沈沧虽是为弟弟百般筹划可到底沈洲只是弟弟不是儿子说不得有自己思量。

    沈沧咳了两声道:“眼下是什么时候留他在京里能落下什么好?”

    不是他小瞧自己弟弟只是沈洲的性子却是不是个果决。真到了新旧更替之时要是被搅合进去朝廷争斗中沈洲很难独善其身。

    王宅房沈瑞与王守仁师生重聚说的也正是此事。

    “宫里传出的消息令人心惊自太皇太后薨皇上对丹丸越发依赖早年还有皇后娘娘劝诫如今帝后生嫌隙竟是无人敢劝”王守仁唏嘘道。

    沈瑞皱眉道:“几位阁老呢?不是说皇上最敬重三位阁老?”

    若非如此也不会将政务全部相托。如今朝廷虽党政不断可政治还算清明就是因三阁老勤政爱民称得上“良相”。

    王守仁瞥了他一眼道:“皇上的丹丸是宫里丹房练的并不是太医院这边就算是太医院这边敬献也不是能拿到明面上说几位阁老就算听到风声知晓不妥也无人敢犯这个忌讳”

    “窥伺帝躬”这可是沾不得的罪名。

    历史不可逆转?

    沈瑞望向王守仁就带了担忧。

    或许换一个人会觉得王守仁在磨难中成长可沈瑞却不希望他真的险死还生。

    王守仁道:“如今不止刑部尚出缺南京几位尚也陆续告老我已经劝过父亲让他谋一南缺”

    沈瑞迟疑道:“皇上会肯么?”

    在世人眼中南京六部可是养老衙门都是失宠的臣子或是在党争中失败的臣子养老之所。王华虽不过是侍郎却是皇上东宫时的老师如今也是太子的老师之一。能被谢迁与李东阳忌惮几次有入阁之声可见王华不仅没有失宠反而颇得皇上看重。

    王守仁道:“祖母年迈不耐京城气候要是皇上不应父亲就想要告退养亲”

    “恐有非议”沈瑞皱眉道。

    要是王华直接用告退“养亲”还能博个孝子之名;可想要打着“养亲”的牌子外放南京说不得两面不讨好。

    王守仁叹气道:“祖母耄耋之寿父亲早就想要乡奉亲祖母却是不许。京城离余姚委实太远祖母早年也在京城生活过到底是不习惯才在祖父去世后乡一直不肯再来京中”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就。太淑人年将九旬王华无法安心在京倒是也说得过去。

    至于老人家不许儿子致仕也是情有可原。王华是王家第一个进士支撑门户使得王氏一族换了门楣。如今除了王守仁王家其他子侄也都是读为业王华在任不在任的区别就大了。

    王守仁才京城沈瑞过来请了安并没有久留说完话就尚府去了

    王守仁则是留在房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唤了心腹过来打发他出去送信自己移步去了跨院。

    何氏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个缝了一半的小棉袄神色有些憔悴。她穿着宽松的衣服不过七个月的身孕也显怀。

    王守仁眼见妻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温声道:“在担心岳父、岳母?如今京中虽冷了南边天气还宛若暮春岳父、岳母这一路南行都是乘船不冷不热却是正好又有小舅子在身边孝敬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江南学风鼎盛有不少当世大儒何学士就叫何泰之从县学办了游学手续带了小儿子一起往杭州任上去了。

    何氏撂下手中的针线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担心爹娘是想着姨母那边”说到这里带了犹豫:“小时我在常在姨母家姨母与姨父向来视我如亲女我受二老慈恩多年却不得报一二心下实在难安”

    要是嫁给别人因有沈珞这一茬在何氏绝不会说这一席话;可嫁的是王守仁夫妻三年何氏已经知晓丈夫不是凡俗性子人品甚高胸怀洒落如光风霁月。

    王守仁果然没有变脸没有因何氏幼年曾养在沈家就心生忌讳只摇头道:“不管怎么到底要想想你的身子要是因思虑伤怀才是不孝之前我没在家你不好随意出门;如今我来了姨母与姨丈也从西山来等过了这几日我带你过去探望就是”

    何氏听了眸子雪亮望向丈夫满是柔情蜜意。

    王守仁并未看见坐在妻子对面眼睛黏在妻子的肚皮上。如今长子已经有了这个不管是次子还是长女都是欢喜之事。大哥儿今年才三岁小的年底才能落地可是皇上的身体还能熬几年?

    虽说子不语乱语可是对干沈瑞的话王守仁却是始终铭记在心。

    从宣宗皇帝重用内侍开始阉人与文官之争就没有停止过不管是罢官还是流放搁在以前王守仁都不会在意。

    士大夫操守不可弃否则成了佞臣之流遗臭万年自己都没脸去见祖宗。可是换了眼下想到娇妻幼子王守仁的菱角也平了几分。虽无心曲意奉贼但也不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毙”。

    刘忠那里到底欠了一份大人情即便沈瑞没有这场这该谢还是要谢的

    之前王守仁不在京沈瑞一直侍疾也顾不上这个;如今王守仁来也该有所表示。

    不提王守仁京如何交接差事如何走亲访友沈瑞自打从西山京除了往侍郎府见了一次老师之外就一直闭门不出连杨家那边也没顾得上去拜见只因沈沧的病情恶化了。

    在西山的一个月沈沧每日带了妻儿或是钓鱼或是吟诗作画日子过得悠哉。要不是身形越老越瘦精神头就不像是个病人。

    等到到京中沈沧就坚持不住次日就开始卧床不起。

    被病痛折磨半年沈沧已经瘦得皮包骨。徐氏一日三餐地安排滋补可是沈沧的肠胃已经彻底坏了除了米粥与清淡的汤水之外什么都受不了。

    沈沧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过清醒的时候不忘叫人取了纸笔亲笔写了折子恳请再辞刑部尚一职。除了辞官之外沈沧每日都要念叨一遍:“老二怎么还不到京”

    南京国子监的缺空了两个月不会一直空着。虽说沈沧已经打通好关系可是沈洲迟迟不到难免发生什么变动。

    徐氏不愿丈夫担心也盼着沈洲早日到京。原本徐氏还盼着毛迟也早日京先前去西山前也打发沈瑞往毛家去旁敲侧击过。想的就是要使毛迟能早一步京就将玉姐儿嫁了。就算仓促些或许有不足也比让玉姐儿等三年要好。

    不过眼见丈夫一日日憔悴徐氏晓得来不及了。

    九如居中三老爷皱眉带了怒色道:“二哥真是的大嫂七月初就给他去了信结果来一封信后就没了音讯如今这都三个月倒是累的大哥跟在悬心”

    沈瑞算了算南昌到京城的距离若有所思道:“要是中秋后启程走水路许是还有些日子要是走陆路约莫也要倒了要不要打发人去迎一迎?”

    三老爷听了道:“怎么迎?水路、陆路都打发人去?”

    “不用。二叔收到母亲的信应该会陆路进京。”沈瑞道。

    三老爷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水路虽舒坦可要是赶时间还是陆路上便宜。

    济南府官驿。

    沈洲面色赤红道:“不许再耽搁今日就启程”

    “二叔”沈玲满脸担忧道:“就算是担心京中二叔也要保重身体啊烧了整整四日如今才好些”

    沈洲摆摆手道:“将药带了在路上吃就是。离京城还有八百多里不能再耽搁”

    沈玲还要再劝沈洲已经冷了脸道:“勿要再啰嗦”

    叔侄相处几年沈洲还是头一次这样冷着脸沈玲就算心中再担心也被唬的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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