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府布政使衙门后沈宅大门口。

    侧门开了几个门房小厮簇拥着一个锦衣华服、器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出来

    看着眼前来人沈玲忙趋行几步满脸惊诧:“大伯您怎么来南昌了?

    他面前站着面上尤带风尘之色的中年人不是旁人正是三房大老爷沈湖

    眼看就要进六月如今是正午时分烈阳当空沈湖大汗淋漓模样就带了几份狼狈。旁边跟着三、四个健仆怀抱肩背地带了好几个行李包。

    主仆一行人都带了风尘之色显然到底南昌府后未做休整就直接寻到沈宅来。

    沈玲的心不由地提了起来莫非是松江出了什么事?

    沈湖看着侄儿满眼复杂使劲地摇着手中折扇轻哼一声道:“怎地?我来不了南昌府不成?”

    沈玲忙道:“侄儿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先前不曾听闻大伯要过来有些意外罢了。”

    沈湖打量四周一眼道:“就在门口说话?还是这里是官老爷宅邸我这穷亲戚进不去门?”

    沈玲侧开身道:“大伯请里面坐。”说罢又随口吩咐门房去安置沈湖的随从。

    见沈玲丝毫不犹豫自己就做得了主旁边小厮仆人嘴里称呼“玲少爷”满脸服顺沈湖心里越发复杂。

    自沈珏灵柩从京城运松江三房老太爷在呵斥过宗房大老爷之后就再次生了过嗣给二房的心思这次却是没有将宝贝嫡曾孙沈珠提出来而是想着让庶曾孙沈玲“近水楼先得月”。就算沈玲不怎么得他欢心可毕竟到三房血脉等到显达了也没有不认本生亲人的道理。到时候与沈珠两个一内一外堂兄弟两个也能互为臂助。

    偏生沈玲的亲老子沈涌去了广州府二房连个能当家的人都没有三房老太爷想要吩咐人也吩咐不到二老爷这一房头上就只能让长房这边出面。又担心其他人压服不住沈玲在沈洲跟前也没分量“谈判”就打发大老爷沈湖出来。目的就是看看沈洲动静可否开始挑嗣子要是开始了自然不必说当然是将沈玲推上去;要是没开始也要旁敲侧击尽量促成此事省的夜长梦

    人皆有私心沈湖也不例外当初沈洲从松江挑走沈玲时他心里就不自在又怎么真心愿意让沈玲为官家嗣子?

    沈湖不仅是沈玲长辈还是松江沈家三房房长沈玲直接将他请到正厅。

    “洲二伯现下在衙门中还有两个时辰才能来侄儿先陪大伯说话。”沈玲亲自奉了茶道。

    沈湖端起茶吃了一口只觉得满嘴留香却是说不出到底哪里好来。

    沈湖放下茶盏又看了沈玲一眼心里越发不舒坦。

    就算二房沈洲不是嫡长过继的嗣子继承的也是义庆堂旁支可也没有必要过继庶孽。

    如今宗房与二房反目四房小一辈就剩下一个男丁那岂不是说按序也当轮到从三房择嗣?三房嫡支四兄弟已经分家如今沈湖是正嫡其他三房都是旁支二房选嗣子也该从自己这支来选。

    沈湖存了这个念头看着侄儿就更加不顺眼眼神发冷隐隐地生出几分担心来。

    沈玲自是察觉出自家伯父的异样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即便是嫡亲伯父又如何?且不说两家已经分家他管不到侄儿头上;就算两家没有分家自涌二老爷给沈洲写的那张手管教沈玲的责任与权力就在沈洲手中。

    沈玲十来岁就开始在铺子里当小伙计十几岁就接了铺子做掌柜见过的人多了;这几年随着沈洲出入官场见识又增长了不少。他虽口中客气中心中也在猜测沈湖的来意。

    松江府到南昌府相隔千里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到沈湖这个时候赶路过来定有所图且所图不小。

    沈湖并不是有心机的人沈玲不过叫人送了一桌席面敬了半壶清酒就有了下文。

    “老太爷吩咐我过来与沈洲谈沈玲总不能白给他使唤几年谈、谈个屁不过一婢妾所出孽庶还想要做尚府公子?做做他的春秋美梦只会扒拉算盘这辈子出息就是掌柜哪里赶得上珠哥儿前程似锦珠哥才配做尚府公子倒是便宜了二房”沈洲酒量浅已经醉意沉沉嘴里断断续续地道。

    沈玲听得不由愣住。

    好一会儿沈玲才自嘲一笑唤人进来扶沈涌去客房。

    乔氏既已京这边沈宅没有正经女眷在这两年一直是玲大奶奶受命打理中馈。

    前院客至玲二奶奶就得了消息。

    本以为来的既是至亲长辈丈夫会叫自己与儿子去请安玲二奶奶就将自己与儿子都换了见客的衣裳等着去拜见长辈。

    不想直到前面出来吃席的消息也没有见丈夫打发人来玲二奶奶虽有些疑惑却依旧规规矩矩等着。

    等到沈玲神色怏怏地进了内宅玲二奶奶就迎了上去发现了丈夫的异样

    “二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家那边有什么事?”玲二奶奶柔声道。

    沈玲摇摇头道:“没事大伯他怕是为了洲二伯过继嗣子之事来的

    玲二奶奶皱眉道:“会不会让二爷难做?到底是隔着房头京中长辈尚未说什么三房想要过问是不是过了?还是他们以为二爷如今在洲二伯身边就定会被选为嗣子?他们怎么不想想洲二伯连丧两子即便以后过继血脉说不得也是嗣孙不再是嗣子?”

    沈玲冷笑道:“哪里是为了我?咱们这位大伯父还不死心惦记他的宝贝疙瘩老九。我是孽庶那位才是三房嫡血嫡血?哈可笑之至他倒是忘了三房始祖就是孽庶三房一门子孙可算不得什么嫡血不嫡血”

    眼见丈夫越说越恼玲二奶奶劝道:“不过是亲戚二爷不愿意听就不听那些糊涂话自己生气倒是不值当难道二房长辈如何行事是他能做的了主的不过是一场笑话二爷也不必拦着正好借此也可以表表二爷与我的心自打珏三叔的消息传到这边下人们心思浮动背后看着你我的不是一个两个”说到这里压低了音量道:“要是洲二伯有意再择嗣子怕是早就与二爷提了如今提也没提不是不想立就是另有打算不与二爷相于咱们早些脱了嫌疑也好省的有人去洲二伯身边嚼舌倒显得你我得陇望蜀、心怀叵测了”

    沈玲的身子发抖一把抓住妻子的手低声道:“可我真的有了贪念了”

    玲二奶奶闻言变了脸色望向丈夫的目光也带了质疑。

    沈玲脸色灰败揉了揉太阳穴道:“那不是两全其美么?我会孝敬洲二伯如亲生父亲为什么洲二伯就没想到我?还是他也嫌弃我是孽子”

    “噤声”玲二奶奶抓了丈夫的胳膊道:“二爷这是醉了”

    “是我醉了才说起胡话来”沈玲苦笑道:“人心还真是贪婪这几年洲二伯待我如自己骨肉助我良多我却生出这样的心思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只是苦了你”

    “我不苦”玲二奶奶使劲摇头道:“只要二爷与大哥儿都好好的我就不苦”

    沈玲叹了一口气道:“我最大的福气就是娶了你。单凭这一件洲二伯就是我的大恩人”

    玲二奶奶带了几分祈求道:“二爷人心换人心只要我们真心孝顺即便不做嗣子嗣媳洲二伯就不管咱们了么?莫要小瞧了长辈们咱们如何行事都在他们眼中要是带了算计能蒙得过谁去?”

    沈玲点点头道:“我不会去算计洲二伯今儿我是醉糊涂了才胡言乱语起来以后再也不会提此事”

    玲二奶奶松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来唤人端了醒酒汤上来

    等到沈洲落衙来就知晓家里来了族亲。只是此时的沈湖还没有醒酒依旧在客房高卧。

    换做旁人沈洲都会欢迎听说是沈湖就有些皱眉。他去过松江两遭对于松江各房头嫡支族兄弟都见过也曾同坐共饮。对于沈湖这个未出五服的族弟沈洲印象并不好。

    沈湖这个人肚子里没二两墨水偏生眼空心大自诩为读人开口礼法、闭口规矩人前都是方正模样可行事太过小气自私待几个兄弟也太过刻薄。

    “夜猫子进宅啊”沈洲莫名地想到这一句就有些担心沈玲吩咐身边小厮道:“去叫玲少爷过来”

    小厮应声下去刚出屋子就见沈玲迎面而来。

    小厮忙上前几步道:“玲少爷老爷正叫呢”

    沈玲点点头大踏步地进了屋。

    “你大伯过来是不是要找你麻烦?”沈洲直言道。

    沈玲摇头道:“不是为侄儿来的大伯以为宗房与二房反目有心让堂弟沈珠给伯父为嗣”

    沈洲听了不由寒了脸:“谁说宗房与二房反目了?千里迢迢这心操的还真怪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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