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十一月初一沈瑞来府学听讲。

    虽说与王鼎、周然等同年往来不密可沈瑞入学这几个月也交了新朋友叫秦耀。两人都是习周易课程表能安排在一起常常约好一起来府学上课。

    秦耀十八岁昌平县人氏家中良田百顷耕读传家是今年的新附生早先也是南城院的学生。他与王鼎是同窗不过却是视同陌路。

    待相熟后论起渊源沈瑞才知晓两人还有亲。秦耀的母亲是三太太隔房堂姐论起来与沈瑞也称得上表兄弟。

    南城院的山长是秦耀的堂舅王鼎是他堂舅的弟子两人又是同窗这两人本当亲近才对怎么视同陌路?

    “我就是看不惯他难道富者有罪?他要是真清高就不要受大堂舅的资助。一边白吃白喝一边还要做出‘盛情难却的嘴脸真是可憎”秦耀提及王鼎就咬牙切齿地道。

    沈瑞只从王鼎的穿着打扮看出他不富裕没想到他还受着田家资助。

    “如今有了功名应该好些吧?”沈瑞问道。

    秦耀讥笑道:“不过是附生还没吃上皇粮如今倒是一门心思奔着廪生去”

    沈瑞听了默默对于寒门儒生来说官廪生每月领的钱米确实是一笔大收入。尤其是京府天子脚下重视教化没有人敢从中侵占都是每月实打实的待遇。

    不过这廪生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即便是岁科考试第一也要待廪生出缺才可以补。要是廪生不出缺岁科考试考的再好也只能是增生。

    幸好直隶乡试比南方诸省乡试解额高顺天府的生员又是每科院试时排名靠前生源优质每科乡试都有十几、二十来人中举廪生空出来的周期短

    “既是不投缘就敬而远之何必每次提及都自己生一肚子闷气?”见秦耀怒气冲冲的模样沈瑞劝道。

    同顺天府府学其他低头苦读做学问的生员相比秦耀则属于那种读有天分的人并不见他读刻苦却是每逢月考都能轻轻松松地考一等。

    即便不是官宦子弟可他家父祖都有功名在太平士绅人家使得秦文显养成肆意爽朗的气度。

    只是这份肆意爽朗每逢碰到王鼎时就要破功俨然已成心魔。

    秦耀苦笑道:“我也不想生气可委实克制不住。除了与恒云能抱怨几句当着旁人的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否则就成了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什么呢?嫉妒他的比我穷么?我只是不忿这父丧母亡、家无恒产成了体面父母双全、家境殷实反而成了过错”

    说话之间他怅然若失面露隐痛。

    沈瑞见内有隐情倒是不好追问了。

    等到中午下课两人从府学出来。

    走到府学门口沈瑞就听到有人高呼:“二哥”

    沈瑞正与秦耀说着今日训丨导的课业听到这声音只当是叫旁人连头也没有抬。

    还是童墨眼尖看见前面来人忙提醒沈瑞道:“二哥是三哥”

    沈瑞以为是沈全来了心中正诧异他为何找到府学来就见一个咧着嘴笑的素服少年大踏步走到自己跟前来。

    沈瑞惊讶道:“珏哥”

    一年的时间对于十三、四岁的少年来说变化委实巨大。

    在沈瑞变音一年多后沈珏也变声了略带尖锐的公鸭嗓沈瑞才没有听出是他来。

    “哈哈二哥我来了换了儒服真是体面不愧是我的哥哥”沈珏一把抱住沈瑞带了几分兴奋说道。

    府学门口出入的都是生员见这边热闹不少人侧目。

    “这位是?”秦文显带了几分好奇道。

    沈瑞拉下沈珏的胳膊道:“这是我弟弟沈珏去年随我二叔、二婶去了南昌。”说到这里才转过身对沈珏道:“这是我的同窗好友秦耀。”

    沈珏忙收了笑作揖道:“见过秦相公。”

    秦耀见沈珏风尘仆仆的模样也听出他是才京专门过来接兄长家就知趣地先告辞了。

    小厮牵马上前兄弟两个骑马家。

    沈瑞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珏叹气道:“是太太要京奔丧老爷不放心打发我跟着来。”

    沈瑞闻言皱眉道:“既是如此二叔怎么不先寄信来?家里这边也好早作准备如今已经冬月这屋子哪里是能立时住人的?”

    “老爷在外行事谨慎不爱用官驿传信要是打发人送信来的话还未必有我们来的快。”沈珏解释道。

    沈瑞苦笑外放官员通过官驿同京中往来虽有些公器私用的嫌疑可早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惯例还真攀扯不到违法乱纪上去这谨慎也谨慎的过了。

    二老爷倒是省事了不便宜的是乔氏与沈珏受埋怨的是徐氏。

    “你先在九如居安置等你那边屋子烧几日去了潮气再去”沈瑞道。

    沈珏扬眉道:“那是自然我还会与二哥客气不成?方才在家里就直接叫人将行李送到二哥那边了”

    这虽有先斩后奏的嫌疑可沈瑞与他相伴几年感情甚好哪里会与之计较?

    仔细打量沈珏几眼看着他眼下发青沈瑞带了几分心疼道:“北运河这段结冰了这个时候京还真是遭罪”

    沈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道:“我倒是觉得京城还好在京城过了一次冬再到南边反而不习惯。那边外头暖和可屋子里难捱说起来比松江还要湿冷几分。”

    顺天府府学就在教忠坊与仁寿坊毗邻拢共三里路骑马慢行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门房小厮见两人来早已伶俐地拿上前请安问好。

    沈瑞先带沈珏九如居梳洗又吩咐柳芽、春燕找了一套素色新棉衣给他换上。

    沈珏虽也带了冬衣来可并不适用京城的气候。

    沈瑞自己也换下儒服穿了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才同沈珏两个一起去了正房。

    乔氏并不在徐氏果然在头疼。

    空了一年多的新屋子虽已经吩咐人打扫可寒冬时节不烧个三、两日的功夫也不敢让人住进去。

    沈珏能住进九如居毕竟沈瑞没成亲堂兄弟两个没有需要避讳处可乔氏却不好住进正院只能先安置在客房。

    明明是归家却只能住客房不用乔氏挑理徐氏自己也不自在。

    她心中埋怨二老爷不懂事这么大的事情连个音信都没有却不好当着晚辈的面数落便拉着沈珏问起他的功课。

    待晓得二老爷不仅给请了老师教导他与两位族兄读平日里还亲自指点教导徐氏点头道:“读是根本二老爷在翰林院二十来年这学问是一顶一的”

    至于待人接物为尊者讳那就不用说了。

    徐氏问完功课又问起他们在南边的生活起居。

    沈珏笑道:“去年南下时老爷在松江携了三房玲二哥与九房琳二哥同往。琳二哥不用说去年在家里住过一个多月伯娘也是尽知晓的是个最憨厚不过的性子肯听吩咐不是那等偷奸耍滑的人;玲二哥年纪长几岁却是打小随着涌二叔走南闯北有一番见识。这次去南边虽有同行的幕僚宾客可到底是外人哪里能尽心托付?倒是全凭玲二哥里里外外的张罗没有不周全的地方。这两位哥哥一伶俐一憨厚倒是成了极好的搭档。后来玲二哥娶了嫂子进门正经的官家小姐连内务也有人打理了。”

    他一个字也没有点评二老爷可徐氏却听出来二老爷依旧是不通庶务人情往来脚步交付给族侄打理。

    虽说这也算是“知人善任”可徐氏心中却是叹息不已。

    要知道沈沧之所以答应让二老爷外放除了在京城无缺升转之外主要还是想要二老爷出去历练历练。

    二老爷能从松江挑两个族侄做助力事半功倍图了轻省在待人接物却没进益。

    还有就是乔氏那边随着丈夫上任却连主持中馈都不能反而要交由侄媳妇掌管听着也委实不像话。

    “先去看看你三婶与璐哥随后就好好歇一日明日还要去乔家。”徐氏温和道。

    沈珏应了随沈瑞从正房出来去了东院给三太太请安。

    三老爷不在家去了西山道观访友去了。

    五经之中沈家子弟是习惯是周易三老爷也不例外。久而久之倒是对道家有了兴致听闻早年没成亲前三老爷还曾因生过出家问道之心。

    如今虽起了功名心不过三老爷的道心不减即便是家中每月也有辟谷三日。

    沈璐已经一岁零两个月站的稳稳的只是走路还不大稳当。已经开始学说话只是除了叫娘爹其他的还都不会让他叫“哥哥”出来的就是“果果”。

    沈瑞这半年不在府学的时候就过来与三老爷一起读也是常来抱小沈璐。

    见沈瑞过来小沈璐就“咯咯”笑着自己扑过来。

    沈珏看着酸的不行:“我也是哥哥呢”说完就要去抱。

    小沈璐倒是不怕生任由沈珏抱了还好奇地拍了怕沈珏的脸。

    堂兄弟两个哄着小沈璐玩了好一会儿才了九如居。

    客房里乔氏卸了妆容对着铜镜默默流泪。她这算是成全了表哥她这个碍眼的不在表哥总算能明正言顺地纳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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