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即便是儒教子弟却也从不曾轻视过佛教道教。

    道家玄学佛家因果自有其道理还曾引得王守仁来了兴致破有涉猎。

    王守仁即便得了进士出身入了六部观政看似将脚跟落到实地上可里头还是那个抱着做圣人念头的王守仁。

    既是如此他对沈瑞这首徒就颇为看重一心想要与沈瑞师生两个做大明朝的圣人与颜。

    沈瑞对他这个老师的崇敬丝毫不作伪可沈瑞看似是性子谨慎心中却无敬畏;立志高远却不思家国天下。

    不能说他不是君子可这样只盯着自身荣辱格局未免太小。

    因这一点王守仁心中存了隐忧。沈瑞对亲族冷淡身上没有缰绳他担心其以后入了仕途会养成不择手段的性子。

    王守仁这才特意带沈瑞来见一道一僧想要借助这两位大师的观人术看看沈瑞不足。

    道士的话正是对了王守仁的心思。

    王守仁既想要做圣人待弟子便也期望颇高。

    大和尚却抚着肚皮道:“王施主莫要欢喜太早沈小施主仕途未必平顺。他虽有功德护身不假可也有恶果需偿波折是少不得的说不得还会造恶业。最好的法子就是入了佛门修去满身恶业方能平安康泰一声。”

    王守仁闻言一愣:“他一少年不过十余岁这恶果何来?”

    大和尚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未报时辰未到。沈小施主的亲人即能将功德传到他身上自然也能将恶业传下”

    沈瑞家的情况王守仁知道得很详尽晓得他家中有一祖母、一父、一兄。再往上数沈瑞的祖父与曾祖父去世时都年寿不高。这般香门第能造下多大恶业?

    听着大和尚的意思这传下的恶业与沈瑞身上护身的功德相互对峙抗衡给沈瑞以后的人生会添不少麻烦。可孙氏做了几十年善事难道沈家那位祖上做了几十恶不成?

    后殿前庭院沈瑞站在两棵高大的玉兰树前抬头仰望。

    一个个小小的花骨朵服服帖帖地依偎着树枝。

    城外不如城里暖和徐氏院子里也有一棵玉兰花骨朵已经手指头那么长。

    这玉兰的小花骨朵有什么好看的?沈瑞看了几眼就腻了却不着急禅房。王守仁方才打发他出来的意思很明显多半是那几位有什么要紧话要说。

    沈瑞便请小沙弥继续带路将山寺前后都逛了一圈什么古槐、古松之类的看了几棵。

    这寺庙规模不大位于西山后世却不曾听闻不知是毁于战火还是其他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沈瑞站在这里看着远处的起起伏伏的山脉生出想要登山的兴致不过估摸一下时间又歇了心思。上辈子每次在京城隔个十天半月必要爬一次香山。等过些日子天气转暖自己也要经常来京外转转。

    将小小山寺前前后后转了一个遍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沈瑞方了禅院。

    王守仁手中正拿着一串沉香手串爱不释手模样。

    见沈瑞来王守仁将他招呼到跟前将手串往他手中一塞道:“快向大师父道谢这是大师父与你的见面礼”

    那大和尚“哈哈”大笑道:“几年没见王施主的面皮倒是越来越厚见面礼就见面礼也是这珠子与沈小施主也有缘以后每晚诵地藏经三遍自有佛祖庇佑”

    这沉香手串入手沉甸甸珠子黝黑泛着油光是沉香中质地最好的沉水满油沉香。

    沉香自古以来就是香料中的贵族价格居高不下;这大和尚又是一脸肉痛模样显然是极不舍。

    沈瑞虽觉得这手串不错可君子不夺人所爱只能犹豫望向王守仁。

    王守仁瞥了大和尚一眼对沈瑞道:“这是大师父佩戴多年的物件自有灵性希望能借着大师父福泽庇护你平安。你就安心收下大师父那里我已经答应送他一本棋谱以弥补其损失。”

    沈瑞便将手串受了对大和尚真诚道谢。

    大和尚的见面礼给了道士这里自然也不好落下便解了一枚和田玉的平安牌给沈瑞。

    一上午的功夫眨眼而过转眼到了午饭时沈瑞对于斋席便也报了很大期待。

    没想到送上来的只有一粥一汤还有一碟子馒首。

    粥是小米粥汤是白菜豆腐汤馒首则是黄黑色粗麦。

    沈瑞心中诧异王守仁与僧道几人面上看不出异色已经开始动吃饭。

    直待离开山寺王守仁才对沈瑞说了斋饭的缘故原来这山寺与其他寺院还不同鲜少留香客用斋饭即便偶有外客在也不会单独准备吃食都是大锅饭。

    沈瑞听了嘴角抽了抽怪不得这寺院最后会消失。

    佛家虽提倡“众生平等”可众生又哪里能真的平等。

    大家出门礼佛自然愿意寻找风景清幽的地方那山寺的位置并不差可连斋饭都不预备显然是没有将香客当成天王老子惯的习惯。

    西山距离城里有四十里远一色的青石板铺就成的官道只是因地面有积雪车夫也只能慢行将近一个时辰师生两个方到城里。

    京城习俗商家初六开门街上已经有不少人不再像前些日子那么安静。

    王守仁侧耳听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我果真还是槛内人”还不忘对沈瑞交代道:“山水要看世情也要看人生百态其中自有学问。”

    沈瑞点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是文章。

    想着从大老爷那里得到的消息沈瑞问道:“老师年后要入刑部么?”

    王守仁点点头道:“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

    “恭喜老师”沈瑞道。

    虽说六部堂官、司官之间品级相同可实际上却按照吏、户、礼、兵、刑、工的顺序分了高低。

    有的时间即便是平级转动可也分了升迁还是流放。

    王守仁先前是分到工部观政却能入刑部为一司主事也算是小小地迈进一步。

    王守仁道:“不管去了哪里对我来说并无两样不过‘在其位谋其政。”

    眼见他精神矍铄可身形明显清减沈珠劝道:“不管老师想要做何事有多大报复身体是根本老师这两年可还曾练拳?”

    这拳并不是沈瑞这里传出去的“形意拳”而是王守仁打小练的拳法。

    王守仁“呵呵”两声道:“这两年实是太忙了”

    眼见王守仁明显就是敷衍沈瑞可有些不安。历史上王守仁辞了好几次官有时候是因官场不如意有时则是因身体原因。

    只是自古以来都是老师管学生没有学生开口教训丨老师的道理。沈瑞便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寻思哪日再去王家时便与王华好生探讨探讨此事。

    沈瑞这个学生管不得王守仁王华这个老子管教儿子却是天经地义。

    到了沈宅看着王家的马车消失在胡同口沈瑞方转身进了大门。

    依旧如昨日的习惯沈瑞直接往上房去。

    不想不仅大老爷不在徐氏亦不在周妈妈说道:“老爷去了建昌伯府邸太太往南城探病去了琳少爷、琴少爷与宝少爷也跟了去。”

    南城只有三房沈涌父子与沈玲在徐氏当时探病去了。至于大老爷不用说定是代沈珠去张家赔情去了。

    沈瑞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再多问九如居更衣去了。

    这边才换好家常穿戴那边长寿已经得了柳成传话过来见沈瑞。

    “沈珠到底如何了?大伯娘过去探病可是哪个撺掇的?”沈瑞道。

    以徐氏的习惯要是真想探病上午就去了绝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长寿道:“外头那里小人去了街口的安泰堂也见了昨日给珠少爷看诊大夫珠少爷只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主院这里小人一时也打听不到不过听说大太太出门前琴少爷与宝少爷两个拉了琳少爷一道去了上房。”

    人心都要偏向弱者不管沈珠之前多傲慢无礼现下被打得惨沈琴、沈宝等人怕是觉得可怜的是沈珠。

    “罢了明日开始你多往王家走走打听打听老师那边可有议亲消息身边可有人照看。”沈瑞吩咐道。

    等到今年秋天王守仁发妻故去就满三周年这续娶之事也拖不得了。

    身为长子王守仁有传承子嗣之责可子女缘却单薄如今而立之年也没有一男半女。

    沈瑞真心觉得王守仁将道德、国家等方面看的太重丝毫不念己身这样没什么不好只是有时未免太孤单些让人看着心揪。

    主仆二人说完话打发长寿去了沈瑞便起身想要去沈珏处溜达一圈刚推门出去就见沈珏衣袖掩面走了进来。

    “不好好养着你怎么出来了?”沈瑞嗔怪道。

    沈珏“嘿嘿”笑了两声道:“在那边实是无聊听说你来就过来瞧瞧你。”

    他半张脸都结疤看着很是怕人。否则以他的性子也不会做出衣袖掩面这样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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