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艘海船在海面上转动着船身,像是两头追逐嬉戏的海兽。然而这两头海兽都想吞噬对方。

    希腊的三列桨帆船在170位桨手的推动下,有着无与伦比的机动性,而且他的船长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当希腊战舰出现在探险者五号的左舷十五度方向时,佐伊知道,这艘希腊战舰想撞沉她。这个角度让它能很方便地摆尾后,进攻她的侧翼。

    她咧开嘴,露出嘲弄的笑。

    她的探险者五号虽然是艘训练舰,但是她的船体更大,更坚实,吃水更深,除了没装冲角外,她的探险者五号不输给任何一艘罗马战舰。

    佐伊冷笑着微微转舵,将探险者五号的船身和对方的船身平行,此刻两艘海船在同一条水平线上,船头对着船头。

    希腊战舰开始加速。这几乎是一个自杀的进攻路线,佐伊判断这是一个佯攻。她保持着航向,迎了上去。

    “你疯了!探险者五号没有冲角!”紧紧抓着船舷的耗子回头大喊。

    佐伊没有回答。她紧紧地盯着对面正在迅速接近的希腊战舰,两船的距离近得几乎只有200码,希腊战舰再次开始调整角度,即便在这个距离,它仍然没有放弃它重创探险者五号的进攻计划。它的船长不但经验丰富,而且很有冒险精神。

    如果佐伊不是赫赫有名的海妖的话,很可能会让希腊战舰得逞。

    然而她是佐伊。

    佐伊狞笑着让探险者五号跟上希腊战舰的角度调整,虽然她的探险者五号上没有那么多桨手,可是她有风,只要海风能提供她三节以上的速度,她就能跟上希腊战舰的节奏。

    “准备!左舷冲撞!”佐伊大声道。

    耗子诅咒了一声,但仍跟着下令:“准备冲撞!”左舷所有的水手都蹲伏下来,紧紧地抓住了缆绳,固定住自己。

    “左舷收桨!”佐伊再次大声下令。

    “全体抓紧!”耗子埋着头大叫。

    由于风速的加成,佐伊发现自己能更快地调整角度,如果此刻她有冲角的话,她一定能重创对方的舰体。

    真可惜

    佐伊遗憾地让自己的探险者五号的船头挤上了希腊战舰的船首侧面,完美地避开了希腊战舰的冲角。两船的船头的雕像都不同程度地破损。探险者号的海妖失去了半个身子,而希腊战舰的船首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两船相撞的巨响在海浪的呼啸声中,并不起眼。然而撞击造成的海浪却冲天而起,像是海神的大手,高高扬起,又重重地拍打在甲板上。

    佐伊在瀑布般落下的海水中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站在船头的船长,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佐伊想做什么,他正在下令自己的桨手倒划退开。

    然而探险者号却在坚定地推着希腊战舰侧移,它的桨手们有些惊慌失措,在船长的命令下,两排船桨像是参差不齐地蜉蝣的长脚。这种推力没能让希腊战舰撤开,反而让希腊战舰的尾部微微摆向探险者五号。

    佐伊脸上的笑容更大了。她发现此刻的角度,风向对她有利!

    “升起所有的风帆!”佐伊大声下令。

    甲板上的水手们一半放下武器,去升起所有的船帆,另一半则举着盾牌,护在同伴的身前。

    三只主帆全部升起。巨大的帆布在海风下立刻鼓胀起来。探险者号像是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两船相交处发出了可怕的碎裂声。

    佐伊稳定着舵盘,满意地看到了对面的希腊船长震惊的表情。

    在海风强力的推动下,探险者五号以着坚定的,势不可挡的态度,从希腊战舰的侧弦推挤而过。

    “咔嚓咔嚓”船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当希腊船长醒悟佐伊想做什么时,已经晚了,佐伊的探险者五号已经沿着最初撞出的豁口,继续向前挤压,像是一把不断推进的巨型凿子。而希腊战舰轻木做成的船壳则在这种不合常理的角度挤压下,碎裂,崩毁,分崩离析。

    当探险者五号离开希腊战舰时。留在身后的,是半个破碎的甲板和几乎露出所有桨舱的侧翼。

    探险者五号在前方悠闲地都了一个圈,转过船身。它的船帆放下了两个,只剩下了一面船帆,让他慢慢悠悠地靠近了希腊战舰。

    一百码之外,探险者五号的船身和希腊战舰齐平。

    “蝎弩准备!”佐伊将舵盘还给舵手,自己踩到桅杆上,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希腊战舰甲板上的船员们惊慌失措,希腊船长正在下令幸存的船员们准备好应对登船战。

    然而这时,他们看到对面那艘坚固得像是铁船一样的大帆船的侧面,突然又多出一排桨孔。

    不,那不是桨孔,而是

    一排黑影像是海妖的触手,急射而来。

    船长只觉得小腹突然一痛,接着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重重地一顿。

    他头晕目眩,肩头生疼,他扭头,发现身后的船员的牙齿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拍开那船员无力的脑袋,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低下头,铁矛穿透了他肚子,又穿透了身后的船员的身体,将他钉在了右舷的船帮上。身后的船员被巨大的冲击力击碎了内脏,当场死去。而他还活着。

    他不能置信地看向他的甲板。桅杆上,一名船员被铁矛贯穿了脑袋,挂在那里。他的左侧传来凄厉的哭喊声,一个年轻的船员拼命推开了,身前两名被铁矛贯穿的同伴,捂着肚子上的血洞哀嚎。二十几只铁矛,几乎无一落空。大多数都击穿了不止一名船员。

    剩下的船员们心胆俱裂,他们争先恐后地跑下桨舱,试图躲在里面。

    然而对面的那艘大帆船上的侧面,又翻出一排黑洞,一个个插满了羽箭的面板露了出来。面板稍稍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就开始发射。

    船长呕出一口鲜血,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能把他的情报带回去了,如果他能活着回去,他一定会警告他的族人,远离罗马海,远离恺撒。

    *

    天狼坐在军帐的中央,淡淡地看了眼前面跪着的男子。男子畏惧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狼,就垂下了头去。他的脸上布满了黑红色的污泥,身上褴褛的衣服也显露出他挨了不少的鞭子。

    “怎么回事?”天狼皱眉道,“哪里来的奴隶,带来这里做什么?”

    那男子的垂着头没有说话。一旁的烈熊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答道:“报告将军,这是苏拉的信使,来自罗马的汉诺。他偷偷跑出军营时,因为偷盗被附近的庄园主抓获,就锁了起来,好一顿毒打。后来还在身上烙了奴印。”

    天狼摸了摸嘴角,掩去那层好笑,再开口时,却是一派震惊之色:“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几天之前吧,我们发现信使失踪后,就一直寻找,可惜怎么都找不到。这还是前天,我们派人去那些种植园,和庄园主报上来的奴隶数目进行核对时,发现多了一个。这才”

    “太荒唐了,堂堂执政官苏拉的信使,怎么会成了奴隶?这传出去,不是成了笑话!”天狼故作震怒地一拍桌子,“这些庄园主也太无法无天了,传我的军令,将这些庄园主全部抓起来,好好拷问,我得给执政官苏拉一个交代。”

    “是!”

    说着天狼站起来,上前亲手扶起了汉诺,关切地道:“信使真是受苦了。你放心,我会严厉地教训那些庄园主,给你出口气。我也会去信向苏拉好好解释这里发生的事”

    “不!”汉诺神经质地叫道。

    天狼松开了手,淡淡地看着他:“不?”

    “请”汉诺哀求地伸出手,“伟大的恺撒,我请求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苏拉。”

    “哦,你怕苏拉不高兴?你怕苏拉嫌弃你被当作奴隶和盗贼,丢了他的颜面?”天狼善解人意地道,“苏拉那样的人,高傲,自矜,一定不会再让你这样有污点的人跟随他了,省得日后被元老院的政敌攻击。不过没关系,我听说苏拉这人恩怨分明,你跟了他那么久,他总不会亏待你的。”

    “不不不,你不明白。你根本不了解苏拉,他不会让我再活在这个世上。因为我不但被烙上了奴印,还偷了东西,这是他无法容忍的。他会让我自杀的,他一定会让我自杀的!”

    汉诺颤抖着在天狼的面前跪了下来:“我请求您,伟大的恺撒,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苏拉,只要您答应替我保密,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我可以发誓!伟大的恺撒,我请求您的怜悯。”

    天狼微微地笑了笑,他伸出手,解开了汉诺肩头的衣服,看了眼那代表着因偷盗而被罚做奴隶的惩罚烙印。啧啧摇头:“烙得够深的,看样子除非是将那块肉整个割掉,不然没办法去除了。”

    “请求您,我请求您”汉诺垂着头,颤抖地哀求。

    “下去吧。”天狼神色淡淡地坐回了椅子,“我会记住你的话的,你也最好记牢了。”

    侍卫们上前将几乎无力站起的汉诺拖了下去。

    帐帘重新闭合,烈熊扭头看了眼天狼:“恺撒,你觉得这家伙真的会替我们当埋伏在苏拉身边的一个眼线吗?他毕竟是苏拉的侍卫长,要说忠心,苏拉身边,大概没有人比他更忠心了。”

    天狼嗤笑了一声:“如果忠心是用战利品和金钱堆起来的话,这种忠心消失得也快得很。”

    烈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出了会神,然后重重地点头:“没错,恺撒,你说的太对了。”

    这时,外面有人来报,说前海盗船长,现任的私掠船船队指挥官鲨鱼求见。

    帐帘掀动处,一身黑色私掠船船长制服的鲨鱼,大步走了进来,行了军礼。

    “伟大的恺撒,鲨鱼来见。”

    跟着进来的,还有军政官黑虎,他手里拿着一卷羊皮纸卷,进来后,就呈给了天狼。

    天狼并没有去看,而是淡淡地问:“都查清了吗?”

    “查清了,海军大副以上,两百多名军官,已经全部清查了一遍。所有有问题的人共有七十四名。至于他们背后的主家,恺撒你大概想不到,竟然不止包括元老院的那些大佬,还有希腊城邦的那些国王和海盗。”

    “我一点都不惊讶。”天狼嗤了一声,看向鲨鱼,“你看了名单了?”

    “是的,我看过了,我所知道的奸细,名单上都已经列了出来。庞培一共安插了四个钉子在海军中,此刻都在这份名单之上。”

    说完,鲨鱼从皮带上,摘下了一柄细长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天狼的桌上。

    “这柄匕首,就是庞培为了收买我,而赠与我的。现在我已经向恺撒效忠,自然不敢再留,还请将军笑纳。”

    天狼淡淡地看了眼那柄匕首,没有说话。

    鲨鱼以为恺撒嫌弃那匕首,连忙解释道:“将军,这匕首锋利无比,确实是把难得的神器,要不是它如此不凡,我也不敢献给将军。”

    烈熊看了眼恺撒的脸色,冷声道:“算你识相,这匕首原本就是将军的。不过当初在罗马的时候,被那庞培偷了去。将军第一次见你时,就认出了这柄匕首,也知道了你是庞培的人。后来你主动供出庞培安插在海军里的奸细,也算是救了你自己一命。”

    鲨鱼听到这里,顿时冷汗淋漓,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将军仁慈,犹如神灵般洞察一切,我鲨鱼心服口服,绝不敢再生半丝异心。”

    天狼淡淡地挥手让他起来:“你既然已经发了海盗的誓言,自有海神波塞冬替我看着你,你自是不敢有异心,我也不怕你有异心。”

    鲨鱼脸色惨白,跪地不敢起来。

    “不过,你被庞培收买的事,是在向我效忠之前,又主动揭发出庞培安插在海军里的奸细,算是将功补过。这件事,就此揭过吧。我会忘记,你也不必再提。”

    “谢恺撒。”鲨鱼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从此自是对恺撒又多了一层敬畏和感激,再无异心。

    帐篷内,黑虎目送鲨鱼离开,回身敲了敲恺撒桌面上的羊皮卷道:“既然名单已经查明,我想你是不是该去见见你的海军下属了?”

    天狼微微一笑:“不错,也该让海军统帅亮亮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