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牢画就准备关门打烊。近期她不下去摆摊,从阳间采购的事情虽然还在进行,但是这个时候来取快递的各殿小鬼们已经全部回去了,又没人委托她下去跑腿。

    晚间正是阴气浓郁的时候,适合她泡澡……哦,不,是修炼。

    但是热水还没放到一半,她就听见楼下传来了青魂的喝斥声。屋里,传来了乌骓的嚎叫和小白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店里现在只有她、薛焰和青魂三人。而薛焰,正待在他自己的屋里。

    作为老板,牢画觉得有必要培养自己的员工独立面对突发事件。比如什么售后啦,找茬的啦,等等等等。

    但是,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吵,已经盖过了牢画放水的声音。

    看样子,并不是什么善茬。莫不是薛焰白天救的那老头又出了什么事儿,想赖在他们头上吧?那老头抬进来的时候已经只进不出了,难不成临死前还要被拿来碰个瓷?

    牢画从楼上走廊的窗户往下头探了个头,却见门口的铁门已经拉上了。

    明明已经锁门了,哪来这么多客人?

    走下楼,牢画就听见一片哭声。

    看见牢画从楼上走下楼,青魂苦着脸道:“工头,我拦不住。”

    还有人能让青魂拦不住?牢画诧异的观察起这屋里挤着的十来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些家伙哪里是人,分明是鬼。

    难怪锁了门也能闯进来了。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这么一问,哭声却更大了,没有一个鬼愿意冷静下来跟她解释解释。而且,这些鬼原本还维持着正常的形象,这么猛哭起来,形象尽毁,一个二个掉眼珠子的找眼珠子,断脖子的扶着脑袋,肚子上有洞的拼命的用手堵着内脏,画面惨不忍睹。

    “诸位,不要激动,不要激动。”牢画生怕把自己这里变成屠宰场,立即开口安抚起诸位“宝宝”。

    “我好怨啊,我好怨啊!”那个眼珠子找不到的鬼喊着,声音凄厉。

    “嗯嗯,你好怨,你怨,你怨。”牢画拼命的点着头,眼神却追着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一个小球,眼看着这玩意儿将地毯给沾上了血,顿时遗憾的捂住了半张脸。

    可惜了了。这地毯可是浅色的呢。

    那鬼愣了愣。这女人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不是应该问她所怨何事么?

    “我、我……”心中的苦闷无法宣泄,那女鬼“哇”的一声叫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怨啊!我好怨!我怨……”

    鬼,是没有重量的,脚底下,都在飘。可是这坐下来的姿势却带着势头,将她那笨重的身体像个大气球一样弹在了地上,碾碎了地毯上的……那颗小球。

    牢画的喉咙一紧,仿佛听见了“啪”的一声。

    是她心碎的声音。

    叹了口气,牢画无奈的将手从半张脸上挪开,任命的问道:“行了,你说吧,怨什么?为什么怨?”

    女鬼终于得到了回应,兴奋的抬起了头,一只眼睛眨了眨,另一只眼,是个血窟窿。

    “你肯听我说?”她从地上站了起来,似乎是找到了鬼生寄托一样,就要往牢画身边挪。

    挪了两步,却发现挪不动了。空气中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倒是说啊。”牢画不耐烦的穿过几只鬼,坐在了沙发上仅有的一处干净的地方。这些污渍凡人看不见,可是在她眼里都是脏兮兮的血污,实在是恶心至极。

    “我说,我说,我……”女鬼说着说着,眼神就发直了。

    “我想不起来了。”

    牢画:“……”

    抬起头看了看其他的鬼。他们此时都停止了哭泣,表情迷茫,似乎也在思考,自己到底在怨什么。

    都……忘了么?

    大晚上的,自己刚接了半浴缸的水。这么耽误下去,水估计要凉了。

    “想不起来了。不过没关系,我找到了你,你愿意听我说,我就讲给你听啊,我会在你身边……”她语调急转直下,忽然伸出两只手,露出恶相,面目狰狞的向着牢画扑过来。

    不过她似乎忘了刚刚挡住她的那堵墙。

    此时,那堵墙已经化为了一只大手,掐在她的咯吱窝底下,像是掐着一只小奶猫。管你怎么扑腾,都无力挣扎。

    女鬼显然不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物。

    “厉鬼?”牢画问青魂。

    青魂左右瞧了瞧:“大概是吧。不是什么厉害的家伙,就没注意。”

    也对,对于青魂这只摄青鬼来说,这些厉鬼却是只是小儿科。要不是顾及家里的家具摆设,动手的话,这些家伙也挡不过他一招。

    “怨气倒是蛮足的,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牢画看了看窗外。游魂街阴气极重,是阴阳两界的一处入口。冒出来几只游魂倒也正常,只是这么多只厉鬼忽然集中到了自己店里,似乎有些奇怪。

    楼梯处传来薛焰的脚步声。

    “怎么了?”薛焰刚刚大概是在修炼,穿着一身休闲装,额头上还沾着细密的汗珠,但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没什么,来了十来只厉鬼。”牢画耸了耸肩。“瞧这屋子弄的。”

    见到缓缓从楼梯走下来的薛焰,这十几只厉鬼总算感受到了危险。牢画身上的气息掩藏的很好,但薛焰身上那种几千年的地府阴气与阎王威压却难以掩去,当即就吓得他们瑟瑟发抖。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外头游荡的时候,被一种能量吸引到了这里。以为会在这里找到完成他们生平溯源的宿主,结果却遇到了这种恐怖的大人物。

    鬼生太难了!

    “厉鬼难治,寻常见到,都是就地解决。”

    就地解决?费这功夫干嘛?这阎王怕是有职业病。

    “赶走就行了,弄得家里乌烟瘴气的。”牢画捏着鼻子。其实现场并没有什么气味,但是牢画总觉得空气里充斥着一种怪怪的味道,尤其是见到有一只鬼使劲儿的将肠子往肚子里塞,塞到反胃,吐了一地。

    牢画实在不明白,都做鬼了,为什么还要给自己做这种奇怪的人设。大概,是想摆一个有个性的造型博人眼球吧。毕竟这里鬼这么多,人却很少。

    “这么浓的怨气,即使出去,也会立即被地府消灭。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真是为难他们了。”

    这话提醒了牢画,这十几只厉鬼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店里来,想来是被什么给吸引了。

    “怨气于我们修炼有益。”薛焰再次提醒牢画。

    这种送上门的好

    处,看起来有点像战神的手笔了。

    牢画直接给牢庸拨了个电话,对方却说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抠幽冥之海的事儿都做出来了,好像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面撒谎。牢画和薛焰分析了许久,也没分析出来个所以然,干脆将这十几只厉鬼收了起来,关在薛焰从地府带回来的一个花瓶里封了起来。虽然牢画在得知那只花瓶是一只价值千万元的古董后极力反对过,但是在薛焰拿出一个价值两千万的香炉想要换下花瓶的时候,牢画还是选择了花瓶。

    薛焰这屋,还真是价值连城。要知道他有这么多私藏,牢画也不至于因为钱的事儿跟他耍了那么多嘴皮子。

    回到房间,牢画换了一浴缸的水,坐在马桶上,看着手里的金丹,心情复杂。

    说到底,这也算是战神和宅女为自己争取到的福利。只是在天地间这般混乱的情况下,自己专心成长用力修炼,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是内心里还期盼她能顾顾念骨肉亲情助他们一臂之力,又或者,是担心攻打天界的计划失败了以后,牢画能够拥有强大的能力来保护自己。

    如果没有暴露牢画的身份,后者的担忧,则是没有必要的。

    所以,他们是希望自己能够帮助他们?

    尽管牢庸在牢画面前将自己与宅女的想法划清了界限,但是牢画并不觉得自己这位战神老爸会真的只做自己的事情。可用心培养她,最终,她也不至于能够长江后浪推前浪。

    而且凭她流落凡间遭遇这么多年的不幸这件事来看,到时她未必就真的会出手帮他们。

    他们到底想让她做什么?

    想来想去,牢画觉得,他们总不至于想让自己死吧?而且,东西毕竟是菩提老祖送来的。以菩提老祖的威信,这也算是免检产品了,应该信得过。

    将金丹拿在手里,那份量与体积,令牢画有些望而生畏。这么大一颗,得咀嚼着吃吧?味道,也不知道如何。

    提到味道,牢画的脑中立即出现了刚刚在楼下那只肠穿肚烂的鬼一边往肚子里塞肠子,一边呕吐的场景。

    瞬间没了食欲。

    但是这梦回丹毕竟是个好东西,牢画并不是那种因为头疼脑热就会轻易改变计划的大小姐,既然热水都放好了,东西也拿来了,怎么着她也会克服困难吃下去。

    只是这玩意儿远看还金灿灿的,高大上的不得了,怎么凑近一看,不仅颜色变成了土黄色,表面还坑坑洼洼的,看起来诡异的接近某种固体排泄物?

    大概,今天她五行缺恶心吧,老天爷就渴了劲给她补。

    闭上眼逼着自己平静下来,赶走心中的杂念,牢画终究还是张开嘴舔了一下。

    竟是软的。

    这质感意外的赶走了牢画刚才的恶心感,于是趁热打铁的,牢画将金丹整个扔进了嘴里。

    入口即化,没有任何味道。

    呼!牢画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那种小时候吃过的硬邦邦的号称老鼠屎的那种糖,虽然味道还不错,但是那种质感,这么大一坨,只怕是要噎死她。

    正思忖着,牢画忽然觉得丹田一热,一股暖流自丹田而上,一路游走在身体各处,如同……

    如同岩浆。

    “烫啊!”牢画大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