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到要瞒着阎王层面的秘密,牢画很庆幸,自己老爸没有真的把那个宝托给送走。否则这里面谁知道有什么弯弯绕在等着她?大人物构图一般是不在意细节的。该利用的马仔要用,该推出去顶锅的时候绝不能手软,这叫布棋。没有这种眼光与决心的,就很难守住自己的江山。

    牢画自然不希望被卷进这种事件当中。想到二郎神对自己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牢画心里一阵轻松。

    接下来,只要集中力量对付那个更年期煞神就可以了……

    想到这儿,牢画的心情又不好了。

    看到牢画短时间内几经变化的表情,薛焰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担心,老头第一次任务就没完成,会不会受牵连。”

    薛焰安慰道:“不用担心。给叔叔安排的职位是因为他之前逮住了逃窜的鬼魂,后来做这个任务也是偷偷做的,并不是明面上的工作,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牢画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她巴不得受影响,然后把老爸这个莫名其妙的岗位给辞了,省的总被惦记着。这年头体制外的最不容易犯错误,体制内的尤其是基层最要小心谨慎,听说那些给鬼差塞红包的现在都在严查,引路的小鬼收起红包来却是理所当然。要是你一个不小心又被卷了进去,想整你怎么着都能找到尾巴。

    “薛焰,你说,门神大人那样的人物,和神相比,哪个更难对付?”

    薛焰以为牢画说的是杀神,很认真的想了想答道:“其实单拼力量,当然是神更强。但是现世的神太少,又不问世事,很少会碰见。碰见了,顶多就一个你死我亡。相对来说,像门神大人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物更难应付。他们的背后站着一个平台。被他们盯上,除非你自己是神,否则就是个亡命天涯的下场。”

    你死我亡和亡命天涯,听起来似乎亡命天涯还要好过一些,毕竟和神你死我亡这种题型已经不能说是选择题了,而且送命题。

    但是牢画却偏偏招惹了两个神。一个还没招惹,很可能以后会去招。另一个自己没招,人家上门招的。甭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她现在的对手可以明确为两尊大神。

    两道送命题摆在自己面前,死得不能再死了。

    哎,命啊!

    离开地府,牢画忽然间不知道该去哪。新生活还没开始多久,对未来的计划还没走上几步,噩梦就仓促的来了。

    车停在游魂街上,主管部门因为这条街没什么人就秉持着能省一点是一点的原则把路灯给关了。整条街都黑乎乎的,天上的那轮月就显得格外明亮。

    路灯牢画一个人坐在皮卡的后车厢上,遥望着月亮,忽然有些羡慕它。

    它真的……好闲啊!

    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胸口,牢画实在是为这幅灵魂感到心疼。虽然从前的记忆都不在了,但是那种骨子里的委屈却总是若隐若现的在关键时刻冒个泡,让人的情绪在不该崩溃的时候忽然崩溃。

    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崩溃为何物了。哪怕她报仇的道路上有杀神在等着她,她通往幸福生活的方向上还有个煞神在盯着她,而世界上某个角落里可能还有一对对她抱以重望的父母在抛弃她几千年后还在对她翘首以盼,反面的正面的精神的现实的希望都呈现出一种暗无天日的死寂……

    她也

    没有了要崩溃的想法。

    人啊,只要活着,什么都能习惯。也什么,都能面对。

    多么励志。

    所以,一个人如果觉得绝望悲伤生不如死,只要再给他施加更大的压力和痛苦就好。你觉得活着不能再痛苦了吧?那我告诉你,还是可以更痛苦的!

    瞧瞧,眼光和希望一下子就有了更大的弹性。

    比如现在,牢画虽然小小的感慨了一下命运多舛的事实,但依旧能够悠哉悠哉的坐在汽车上吸收月光精华,像个刚和男朋友约会回来的小女生,幸福的回味着爱情的美妙滋味。

    多么奢侈。

    然而牢画从来不是个享受的命。比如这种短暂的安宁,很容易被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给打破。

    “有这个时间,怎么不去干点正事?”

    她的识海里,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牢画比之前要淡定的多。至少这一回,对方没有趁其不备直接抢走身体的控制权。

    “我说,你找个别的身体待着行不行?多个人多份力量的道理你不明白么?”

    “废话这么多,赶紧给我去找人!”

    “没线索!没时间!”

    “大胆!”

    “这就要怪你了,我胆子本来不大,硬是被你给吓大了。”

    “狡辩!”

    “你要是再威胁我,我就把这身子给毁了。”

    “你敢!”

    “我自己下不去手,可以找人来做。”

    “休想!”

    “我无所谓啊!反正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到时候身子毁了直接搬到地府去住,那里的氛围更适合我。”

    “……”

    “喂,这就不说话了?”

    “……”

    “别介,跟我聊聊呗。我现在就想找个人聊聊。可是想来想去谁都不合适啊!正好你醒了,来来来,咱们来聊个五毛钱的。”

    “……”

    “喂!你还在不?”

    “不会吧!别装死啊!你不跟我聊,我这就上隔壁街找辆车撞撞……”

    “你威胁我!”

    “这话不是这么说的。我拿什么威胁你?拿我自己的身体?呵呵……你又不是非我不可,有什么好怕的?”

    “……”

    “你不想理我啊?那算了。反正这人间我也待够了,现在我就去隔壁找辆车合一下八字,哪辆合拍我就撞哪辆……”

    许是因为住在同一个身体里的缘故,牢画此时的心情,更年期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她比谁都清楚,牢画这话听起来虽然荒诞,但是那死寂一般的心境却是十分真实的。

    当然,如果她只是简单的想霸占牢画的身体,那么现在只要争取夺回掌控权就可以阻止牢画去做傻事。

    但是,她没有。

    因为,她不能。

    阻止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而她的状态,不允许她频繁的清醒。

    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似乎离不开这具身体。更具体的说法是,她离不开牢画的灵魂。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是太弱了。以至于,她没法独立稳定的撑起一具身体,甚至在沉睡的时候,还要依附于牢画的灵魂作为容器才能保证自己的凝聚。

    她需要身体,更需要牢画的灵魂。灵风修炼者的体质太过罕见

    ,她很难再找到一个像牢画这么适合自己的容器了。

    作为牢画灵魂里的寄居者,更年期很绝望的发现自己的情绪时时刻刻受到牢画的干扰。比如刚刚,她正在好好的闭目养神,一阵浓烈的绝望与厌世感忽然涌上心头,硬是把她从沉睡中唤醒了。

    真泥煤不爽。

    寄人篱下啊……还真说不出威胁的话来了。

    “说吧。”

    言简意赅,意思却表达的很明确。牢画本来只是趁着心情不好惹一惹体内的这尊大神,看看能不能做个死让自己更惨一点,以缓解当前悲伤的情绪,但是对方居然在她无厘头的威胁下……妥协了。

    “你是真喜欢我这幅身体啊!”牢画感叹道。

    有了这个意识以后,牢画忽然觉得没那么绝望了,有种忽然找到了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对手的小尾巴的窃喜。

    更年期自然也感受到了那股庞大阴霾被抽走的轻松。她并不知道牢画的具体想法,只意外于女人的倾诉欲居然能够强大到这种程度,在这么悲痛的情况下还能力挽狂澜。

    “你认识二郎真君吗?”

    “不认识。”

    “二郎神哎!没听过吗?”

    煞神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的问道:“我在外头的时候,这个神估计还没出来。”

    牢画:“……”

    看样子,更年期是真的不知道二郎神这号人物。想想也是,那时候神主宰世界,对他们来说,天仙都算基层公务员了,哪里能入得了神界的眼?

    “你把自己藏在书里,有人知道吗?”

    “没。”

    牢画松了一口气。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二郎神对于煞神这件事并不知晓。牢画只是一不小心被卷入了历史人物的人生里,却不是被有计划的安插进了历史事件。虽然从结果上来看大差不差,但是从情感上说却是不同的。你想象一下,一个自己不小心选错专业和一个被人逼着选了自己不喜欢的专业的大学生,同样是不爱学习,哪个更爱闹脾气?

    得,现在谁都怪不着,只能怪命不好。

    “哎!”牢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进入了倾诉模式。从自己十世怨魂被纳入地府,讲到成亲时被扔到忘川河,再讲到牢庸被害自己家破人亡。又从自己到售楼部卖房子没有业绩,讲到结识薛焰找回老爸的魂魄,再讲到和杀神结梁子、青魂找回记忆。最后又讲她和自己的相遇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还把今天的奇遇说的天花乱坠。说到最后,牢画都怀疑起自己这些经历的真实性来。这泥煤的故事也忒多了,你要说是心酸血泪史,它怎么看都有种操蛋的滑稽。可你要是说是个喜剧,敢笑一个试试,牢画分分钟跟你翻脸。

    在这个过程中,煞神一直安安静静的,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如果是在煲电话粥,牢画可能就觉得对方一定是睡着了。可是现在这个倾听者就住在自己身体里,牢画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对方情绪的波动。

    不耐烦里,掺杂着一丝嘲讽。

    这当然不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应该有的情绪。但是牢画很知足了。你以为那些一面听你的故事一面露出同情悲愤表情的人就是真的在为你同情为你悲愤吗?对方可能只是在愤慨你特么为什么还没说完。

    这样,至少说明,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