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黑影骤然掠过眼眶,回忆里的人已在后视镜里重新聚焦。

    时初穿上了高殷勤准备在这里的预备风衣,从后排望去,光泽的白发仿佛一片柔软的白云,脖颈间惊人的雪白恍若隐隐散发着冰晶的莹光,与他的黑风衣格格不入,却又相互交融,衬得他好似峭壁上的幽兰,结净秀丽,遗失独立,让人挪不开眼线。

    许卿心底那个俊美无逸的哥哥,到底从何时起越长越有男人味了,真是要命。看得他竟然有点喉咙发干!

    “水吗?我想喝水。”

    车主从后视镜瞥一眼许卿,注意力立即落回前方的公路上,说:“后座有一瓶果茶,你找找。”

    听见声音,许卿先一愣怔才徐徐地去找果茶。

    他原本是对着时初问的,回答他的却是主驾驶上的高殷勤。

    仔细想来,许卿回国后,和高殷勤第一次正面交锋,要追随到那次时初坠海。预感到时初遇难,高殷勤立即到剧组酒店找到许卿,无缘无故就揍了许卿一拳。之后许卿发疯似地在海边找时初,他一言不合就吼人,惨无人道地撕开许卿的伤口,甚至还不允许他进时初的病房。

    而许卿呢?几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高殷勤,便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他们两人,就像硬币的正反面,互相对立,又如永不相交的水平线,没有能正常沟通的语言。

    毕竟他们,一个爱过时初,一个爱着时初。好比前男友与现男友之间,无论时间空间,都横着一条沟壑。

    许卿回国前,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时初这一关,他必须迎刃而上。而对于如何应对高殷勤,他束手无策。

    三年前他就被判死刑。那晚高殷勤转述那句话时,便宣告他输了……

    许卿找到了一瓶熟悉的百香果饮料茶。这辆世爵c8是高殷勤用来接送时初的专车,所以车内的饮品,全是按时初的喜欢准备的。

    除此之外,高殷勤还常年在后备箱里准备了各种符号时初尺寸的衣服,酷夏有蚕丝凉性衬衫,寒冬有羊绒保暖外套,仿佛随时都成成为时初的避风港。高殷勤也随时等候着他一句——“你的准备真齐全,所以,我们的结婚申请表也准备好了吗?”

    许卿握住瓶身,指尖涌来一股冰凉之感,可流入他心尖,变成了一种莫名的热度,烧得他浑身不适。

    想必,高殷勤对时初的真情灼伤了他。

    窗外的灯光一闪而过,照在时初脸庞上,将他的轮廓照得越发立体分明,而他的眉眼五官却在这昏暗光线中,温柔到了极致,与他自身千年寒冰般的气场格格不入。时初瞧见许卿手中握的东西,脸色沉了几分,终于启唇凛冽地质问:“你手里哪的什么?”

    木头竟然说话了!

    许卿一脸错愕,拧瓶盖的动作瞬间冻结,目光跟随时初落到高殷勤身上。

    “谁允许你给他喝的?”时初看回高殷勤,微微眯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出一小片阴影,他冷冷地问,“许卿上车前受凉打了个喷嚏,不能喝冷饮,你不知道吗?”

    “他刚才说他想喝,你不又没拦着。”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的心情又是如何,你应该知道的……车用热水机呢?”

    “坏了,没修。”

    两人你来我往,语言上虽针锋相对,但从许卿看来,他们浓情蜜意,仿佛一对吵架的夫妻,互相指责对方没照顾好小孩。

    “你的世爵c8不是行走的全职保姆吗,”时初试图分出个输赢来结束这不相上下的对话,他秀眉轻挑,“什么时候变车了辆废铜烂铁,连热水机都用不了。”

    高殷勤知道他语气这么轻蔑不是故意的,其实时初心里难受,又不能在许卿面前表现出来,所以只能借此泄气,挥散堵在胸口的那团乌云。

    于是高殷勤并未与他继续争论,只不过声音淡淡道:“还不是因为你。”

    还不是因为你随许卿的绝交丢了心智,失了感情,然后抛弃了我,我才以为你永无不会回来了——纵使等到机械老化,山枯树死也不会回来。

    然而,我曾经的艰苦等待,你时初浑然不知。

    “什么逻辑?”时初眉心一皱,流露出几丝戾气。

    后排的许卿察觉到高殷勤的逻辑中有猫腻,抬眼审视他,发现他竟和时初穿着“情侣黑装”,心里的那颗炸弹顿时炸裂开来:“够了!我喝我的水,你们瞎bb什么!”

    “不关我的事?你还想有权力喝冷饮?”时初那双幽深的眸子瞬间瞥了过来,眼底的寒冰暗藏杀机,仿若能够将一切冰结一般。

    许卿手一软,果茶落下来砸中他的大腿,他却不知疼,只感觉到一股密密麻麻的恐惧涌上头皮。

    他好像摊上事了,时初今天吃了火药。

    “我再给你附加两个选择权,”时初双腿交叉相叠,冷冷地开口,“要么不喝,要么下车去喝。”

    奇怪,他刚才明明感觉热来着,此时却觉得浑身发冷,副驾驶上的寒意直逼心间。

    下车喝?按时初的意思,下去了就别想再上来。

    许卿立即环视窗外,不知高殷勤到底想载他们去什么鬼地方,公路两旁群山环绕,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我问你话呢,嗯?”

    时初这么一问,连高殷勤也替他担心。许卿眼中倏地闪过一丝光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小手伸进包里,试图摸出手机。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我是钉子,怕锤子。劳资可以用滴 滴 打 车!

    ……小伙子,你这想法有点恐怖。

    时初仿佛猜到了他的动机,不咸不淡地说:“这条公路上个月才完工,尚未在地图上注册,gps定位导航定无法定位这里的准确位置。”

    他只想说明一下无法定位,并无威胁恐吓的意思,许卿倒猛地收回爪子,端正了下坐姿,乖巧地若一只兔子。

    他眸光一亮,唇畔含笑,卖乖道:“不瞒你说,我向来都是很听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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