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京城宛如盛宴后的妇人,容妆已残,韶华不再。

    寒风中,谁人不是匆匆而来,急急而去?魏立华坐在公交车上,痴痴的想道。

    她已经在京城公安局铁山分局正式报道了,但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岗位,只能留在办公室打杂,发发报纸,收收快递。比起之前景瑞集团总裁办的忙碌,如今的日子让她一眼就望到了头,乏味、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也许是时候找个男人来打发时间了。”她望着公交车外沿路的灯火,喃喃自语道。

    推开家门,就看到有外人的鞋摆在一旁,心中有些奇怪。自从父亲卸任,虽然还处在半退休状态,可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登门了。

    肖文看到女儿一脸懒散,知道她还不适应这种生活,心疼的叹了口气,从她手里结过提包,埋怨道,“中午不回来,也不说打个电话,做了满桌子的菜,吃都吃不完。饿了么?我给你热热,有你最爱吃的溜肥肠。”

    魏立华摇了摇头,懒洋洋的说道,“不想吃,中午许大姐跟他老公差点打起来,满分局的都在拖架。唉,结了婚的女人真可怕。妈,谁在老头的屋里?”

    肖文看着女儿满是娇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陈书记来了,跟你爸正下棋呢。”

    魏立华眼睛眨巴眨巴,小声问道,“陈功成?”

    肖文瞪了她一眼,说道,“没大没小的。”

    魏立华更奇怪了,问道,“他来干什么?老头都回家种白菜了。不行,我的去看看。”说完急匆匆的上了楼。

    这是京城近郊的一处带院的二层小楼,年代略微久远,是肖文的父亲落实政策,还回来的。一家人不愿在市里的房子住。况且,这里距离铁山分局只有五站地,方便魏立华上下班。

    肖文本来想拦,伸了伸手,却没拦。

    有些事儿也许不沾更好。她如是想道。

    “高手对弈,讲求环环相扣,步步紧逼。没想到你闲居家中,棋风反而愈见凌厉。这局,我已经输了。”这是陈功成的声音。

    “不过是游戏之作,当不得真。”老头淡淡笑道,浑不在意。

    “二十年前,我有幸在盐官亲历一线潮,未见潮影,先闻潮声。素练横江,漫漫平沙起白虹。初时犹未觉,等潮到眼前,已是万马奔腾,锐不可当。跟眼前的形势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呵呵,当真是后生可畏!”陈功成喟然长叹。

    怎么听起来,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意思?如今他位高权重,官声正隆,还有什么不得志?魏立华摇了摇头,继续偷听。

    “如此说来,吴世良是真的……”魏强说完,有意无意的向门外扫了一眼。

    陈功成却心不在焉的在棋盘上拂了拂,将对局搅乱,淡淡的说道,“他一直认为敬老坏他与金家的姻缘,对此耿耿于怀,只是被他那几个兄长压着,不敢表露。如今敬老故去,他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

    魏强没有出声,心中却道,什么仇能让那个狠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抛却?

    京城吴家府邸。

    两位着粗布棉衣的老者箕坐于佛堂。一位长眉,另一位大耳。

    “世良走了。有些事儿也该有个了结了。”长眉老者望着一脸慈悲的释尊,缓缓说道。

    “二哥,敬老刚……。况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看,不如就此罢手。”大耳老者声音洪亮,几句话讲出来,连佛祖都好像被震的晃了晃。

    “老四,吴家家训第一条中的‘手足相望’,何解?世良为什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记住了,敬老是敬老,陈功成是陈功成。压着世良,是因为敬老可敬,吴家愿意受这委屈,并不是看他陈功成势大!如今敬老仙去,世良罢手也便算了。可……他……”长眉老者话没有说完,便摆了摆手,示意大耳老者出去。

    大耳老者长叹一声,站起身深施一礼,转身走出佛堂。来到院中后,掏出电话,接通,“把材料交给明书记吧。”

    佛堂内,长眉老者对着释尊长叩不起,喃喃自语道,“世良,你受委屈了。”言罢,老泪纵横,不能自已。

    在京城,谁都知道金神医的门诊除非红白事,向来是不关门的。可今天刚入夜,便落了锁。

    “金韬,你什么意思?知道这个外国人什么开头吗?人家大老远跑过来,你一句有事儿,就拍屁股走人,我……”一个戴眼镜的胖子在诊所外,咋咋呼呼的喊个不停。

    金韬隔着门缝淡淡的说道,“今日府中治丧,如有不妥,万望包涵。请便。”

    胖子一听,顿时滞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歉,“对不住,我瞎了眼,误会神医。但不知道,府中哪位故去?我也好略尽绵薄之力。”

    “小妹金巧儿。”金韬说完,脚步逐渐远去。

    胖子一听,怔了怔,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转身,慌慌张张的差点连鞋子都跑丢。

    诊所其实是间三进的院落,最里边就是宅子。正房右手边的偏房里边香烟袅袅,供奉着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菩萨座前有个小牌位,正是金巧儿。

    金韬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泪眼婆娑的望着牌位上笑靥如花的妹妹。

    金家世代行医,从阎王爷碗里抢饭吃,所以,为天所忌,人丁向来不旺。到金韬这代唯有一个小妹。又正赶上那动荡的年月,父母相继故去,两人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极深。

    “巧儿,世良今日总算是男人了一回。二十七年了,你一定还怪大哥没用吧。呵呵,如今世良也走了,想来他走的时候,一定带着微笑吧。是该有个了结了。大哥在你面前立下血誓,陈功成不死,金家门上的锁,绝不打开。我倒要看看,我金韬几十年来,活人无数,到底有多少人肯念及金家的恩义,伸出援手?”

    “还记得金菁吗?如今她出落得比你还漂亮。可惜,她的嫁衣,你……你是看不到了……”

    “子默那小子,也有了心上人,是个大肚婆。好笑不好笑?买一送一。大丫有些不甘心,却被我阻了。人生不满百,能遇到自己对眼的女子,难啊。”

    “巧儿,大哥想你了……呜呜呜……”

    与金家孤灯只影不同的是慕家。

    偌大的四合院站着一堆人,乌泱乌泱的。不过,却是鸦雀无声,个个低着头,立着耳朵,听着屋内的争吵。

    “三妹,白圭基金的位子不能让。我不管单辉跟吴家达成什么交易。这是慕家的底线!”老大慕天海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大哥说的对,三妹,老四已经……咱们慕家不比从前,你可不能落井下石!”老二慕天洋早年受过伤,伤了声带,嗓子沙哑的像评书大家单田芳。

    单慕沄一脸笑意,既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三妹,单家连个像样的接班人都没有。豆豆再能干有什么用?一嫁人,连锅带碗都便宜别家了。单辉百年之后,必生大乱。你……”慕天海见妹妹不开口,有些急了。

    慕天洋一听,知道要糟,急忙干咳几声,说道,“三妹,大哥说话有些直,好在关起门,都是自家人。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单慕沄脸上的笑不见了,淡淡的说道,“出嫁从夫,我姓单,你们姓慕,怎么会是一家人?”

    “你……怎么说话呢?”慕天海大怒,看看妹妹的脸色,却又不敢发出来。

    慕天洋叹了口气,却没有作声。

    “怎么?是不是连我也想清理了。就像清理小四那样?”单慕沄望着大哥,脸上能刮出霜来。

    “你……胡乱说什么……”慕天海明显有些慌张,霍然起身,跑到门口,拉开一道峰儿,说道,“都散了吧。今天听到的话不许乱讲。尤其是慕阳,明白吗?”

    慕阳鼻子里哼了哼,朝着地下吐了口唾沫,转身便走,边走边有意大声喊道,“爸,以后这种劳什子会,别叫我,烦。”

    慕天海气的浑身哆嗦,有心跑过去踹侄子几脚,却又顾虑重重。只得装作没听到,慢慢的转过身去。

    “怎么?真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要不要我把证据拿出来?慕天海,你是不是疯了?小四可是你的亲弟弟!”单慕沄一拍桌子,怒目圆睁,看样子真想跑过去殴击几拳。

    慕天海颓然而坐,垂头不语。

    慕天洋听到儿子的话,本来就沮丧,再看到大哥的模样,愈加难受,说道,“三妹,不能怨大哥。小四……他完了。他要不死,整个慕家就的死。那个畜牲,不只是吸毒,还利用职权参与贩毒。你……你让我们怎么办?”

    单慕沄大惊,反复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慕天海接过话头,一字一句的说道,“慕家的辫子就抓在吴世良手里。他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

    单慕沄喃喃自语道,“他还在怨恨小七?”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小七当年为了一己之私,帮着陈功成侮辱了金巧儿。虽说是受到了蒙蔽,可大错已经铸成。害的金巧儿抑郁成疾,三年后撒手人寰。这种仇怎么能不报?”慕天洋哑着嗓子,缓缓说道。

    “现如今他死了。嘿嘿,还是被别人害死的。你说,吴家会怎么样?陈功成完了。”慕天海低着头,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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