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根虽同,花与叶却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田小芳仰面躺在地上,面带诡异的微笑,身下一片殷红,早已没了气息。

    重山跪坐在她身旁,很久没有动弹一下。

    这是开发区一座在建的楼盘,属于海生地产开发的龙城府台四期,建筑乙方居然是景瑞集团的下属子公司。自从梅海生被带走,这里就暂时停了下来。大部分工人被调往别的项目上,只剩下一对看工地的老夫妻。工地上到处都是建筑材料,乱七八糟,像刚遭了灾。

    晚上两人预感不妙,一起跑出来找田小芳。却哪里找的到。

    任凯一天没吃饭,饿的实在顶不住,在路边摊吃了碗拉面。重山有些担心,又满腹疑窦,吃了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小芳利用刘小军死的内幕跟你达成什么交易了?”,重山阴着脸问道。

    “没有交易。”任凯摇了摇头,把与田小芳见面谈话的内容说了一遍。

    “其他的都没什么问题。只有两点与事实有出入。一点就是这个刘小军死的内情,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内情,更不会让她拿来作交易。另一点,三年前梁永胜出事后,并不是我找的她。相反,是刘小军亲自带着她找的张景菲。由张景菲安排的我具体操作这件事。”重山看着喝面汤的任凯说道。

    任凯没有做声。一切等找到田小芳再说。

    这时,重山的电话响了。

    “你打的电话,问我是谁?你找谁?”重山心情不好,语气难免有些冲。

    “什么?你再说一遍。”重山猛地站起身来对着电话狂吼,接着就呆立当场,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任凯一看,知道出问题了。俯身捡起手机,电话还没挂断,又问了几句。

    电话是开发区分局刑侦队打来的。说一处工地有人跳楼,现场随身物品里有重山的联络方式,所以打来问问。

    重山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任凯只好把他载到那里。到了事发地点,现场被隔离带圈着。急救人员在一旁待命,警察的勘验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见两人要进去,就出来阻挡。

    “他是死者的家属。”任凯对着办案民警说道。

    “家属也不能进去,破坏了现场,这个责任你承担还是我承担?”一个高个儿小年轻拒绝道。

    “怎么跟群众说话呢?任总,你这是……”正好遇到了熟人,前段时间给任凯送家具的市局办公室副主任雷胖子。

    “雷主任,我朋友的家属。你看能不能……”任凯伸手与雷胖子握了握,指了指地下躺着的田小芳说道。

    “这是我们的雷局长。”雷胖子身后一个秃顶中年便衣男说道。

    雷胖子前几天才调来主持开发分局的全面工作,暂时是分局的党委书记,局长的正式任命要等年后的人代会。

    听到发生警情,雷胖子正在局里值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着过来看看。迎面就见到自己的贵人被挡在隔离带外边。顾不得矜持,急忙跑过来解围。

    “哦,恭喜雷局长高升。那雷局你看……”任凯热络着拍了拍雷胖子肥厚的肩膀。

    雷胖子受宠若惊,这位的底细他可是一清二楚,赶紧向任凯靠了靠,方便他拍自己的肩膀,嘴里却说道,“看任总说的,叫什么雷局,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小雷吧。”

    尽管重山悲伤不已,可听到这,还是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小雷。

    旁边的那个高个儿小年轻脸上有些挂不住,神色不自然的假装看着远方。那个中年便衣更是直接转身就走。

    任凯不动声色的与小雷拉开点距离,这胖子居然喷香水,淡淡的倒是挺好闻,不过画面太美,不敢细想。

    “雷局,你看这样行不,让这位同志陪着,你忙你的。”说完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小伙子。

    “小李子,你陪任总去前边转转,注意态度。”说完转身对任凯点头道,“那我就不过去了,不怕任总笑话,我胆小,见不得血。”

    重山早不耐烦了,扔下他们快步到了田小芳跟前。慢慢的蹲下来,呆呆的望着她。

    小李领着任凯站在重山身后,低声给他介绍案情。雷胖子远远的望着这里。

    开发分局是接到110报警电话后,先由附近警务室民警过来,发现是命案,才报到局里。报案的是看工地的老头。据他回忆大约晚上八点左右,听到一声巨响,过来就看到地下躺着一个人,那时候人好像还没死。他就急忙打了110。

    田小芳是从十三楼跳下来的。应该是下肢着地,肢体完整,只有擦伤、挫伤和几处骨折,但尸检发现腹腔内多个器官破裂,这是致死的直接原因。

    根据工地的监控显示,她于晚上七点左右从工地围栏的豁口单独进入工地,然后通过楼梯进入大楼的十三层。

    “你说在她进入工地后,还打了两个电话?”任凯眯着眼睛问小李。

    “对,监控显示死者七点左右进入工地,我们通过整理她的随身物品,发现她分别在七点二十分左右呼出一个电话,通话时间为三分钟左右。另一个是在七点四十分左右呼出的,通话时间为九分钟左右。之后,死者就……”小李子虽然对他有些好奇,可照样是不卑不亢。

    “两个电话能查到机主吗?”任凯望着躺在地上的女人,轻声问道。

    小李子沉默不语。

    “需要把雷胖子叫过来吗?”任凯其实也不想以势压人,可这事儿太重大了。

    “前一个通话,死者标注着的对方名字,是佟处长。后一个号码,经过电讯公司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一个没有登记的号码,不过应该是x安那边的号段。”小李有些不情愿的讲道。

    “是单人旁,一个冬天的冬吗?”任凯眯着眼睛问道。

    “是。”小李点点头。

    重山这时候跪坐于女人身前,握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嘴边,低声细语的呢喃着什么。

    《大涅盘经第十二》,何等为爱别离苦?谓常所亲爱之人,乖违离散,不得共处,是名爱别离苦。

    重山自幼离家,干的又是见惯生死的活儿,早把情爱埋到了坟场。与柳嫣然相比,田小芳更只是闲暇时的一支烟,可有可无。

    只是世间唯这个“情”字,最难琢磨。本来只是想试穿,结果太合脚,舍不得脱下来了。

    原以为自己马上执掌天南凤凰,再迎娶小芳,正是人生得意跨马长安的风光。谁曾想,到头来居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任凯望着他,心中不免潸然。有些事情在发生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我们被欢喜遮住了眼睛。

    走神间,鼻端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传来,接着一只小手轻轻挽住了自己的食指。一偏头就看到李亚男歪头浅笑,眉眼弯弯,一如初次相逢时的情景。

    “雷胖子给我哥打电话,我正好在跟前,听到就过来了。”李亚男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

    任凯点了点头,瞥了一眼远处的雷胖子。

    “李处长,这是你亲戚啊。”小李子倒是一改刚才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满是热情。李亚男在厅里的宣传处,是处里的主任科员,暂时还没有安排具体工作。下边的人习惯抬高职务来称呼厅里的这群老爷们。

    “什么眼神,这是我男人。”李亚男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拿她与任凯的年龄差说事儿。

    “你……你结婚了啊。”小李子有些结巴,涨红着脸说道。本来还有些想法,一听罗敷已有夫,傻了。

    “你哪个分局的,跟你很熟吗?”李亚男的样子让任凯想起她往日怼自己的情形。

    “怎么说话呢?这是开发区分局的小李。”任凯皱着眉头刚说完,就见到佟京生领着两个人过来了。想了想,把手从女孩怀里抽出来,迎了上去。女孩白了小李一眼也追过去。

    “你怎么来了?”任凯握了握他的手,眯着眼睛问道。

    “你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么快?是吧。”佟京生苦笑着指了指李亚男说道,“李诚告诉我的。田小芳是给我打过电话。”

    “哦?她什么时候跟你有了交集?”任凯依旧眯着眼睛,淡淡的问道。

    “没有交集。我根本不认识她。只是在第一次控制郝平原的时候见过。之后,在调查别的事情过程中,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佟京生明显有些头痛,向后指了指一直跟随他来的两人,说道,“她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会。一听是她就急忙按了免提,还让同事当场录音。他俩都在场,录音我也带来了。”

    这时候,重山也走了过来。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几分理智,勉强能够保持镇定。

    “佟处长,我有罪。”田小芳的声音,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以至于声音严重走样。

    “田女士,有话不妨慢慢讲,一切都会好起来。”佟京生的声音,温柔的有些过份。

    “我有罪!枉费重山如此对我。可惜一切都没法回头了。”田小芳说道,语气满是绝望。

    “不要胡思乱想。重山是不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对了,你是任凯的同学,是吧。任凯这家伙自己爱鬼混不说,还经常拉着重山一起。咱俩去找他们。你现在哪里?我去载你。”佟京生说道,尽管他极力作出轻松的口吻,可还是能听出他有些紧张。

    “呵呵,任凯?他从来都是自以为是。”田小芳的声音。

    “对,对,我老早就看他不爽了。一会儿咱们抓住他,给他点厉害瞧瞧。”佟京生急忙顺着说道。

    “喂……喂……”佟京生焦急的喊道。

    录音戛然而止。

    “你知道小芳手机里有佟京生的电话号码吗?”任凯转头问重山。

    “知道,不过我没问过原因。”重山点了点头说道。

    “小芳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你有点思路吗?”任凯问佟京生,眼睛又眯了起来。

    “没有,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把电话打给我。”佟京生迅速摇了摇头说道。

    “你去找我,小芳知道吗?”任凯对着重山问道。

    “上午我们在民政局预约领的证,中午在龙城饭店吃的饭,下午集团通知我去开会。大约是三点半从家出来的,开完会,我就直接找的你。”重山想了想说道,“下午出门之前,她还高高兴兴的,要跟我晚上一起敲定婚宴的宾客名单。”说完摇了摇头,抬起双手在脸上使劲搓了搓,转身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任总,刚才当着死者家属,没法说。死者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小李凑到跟前低声说道。

    佟京生闻言脸色一白,张了张嘴,却又忍住不说。

    任凯点了点头,对小李说了声谢谢。然后对李亚男说道,“你去与小李看着重山,别出什么乱子。”

    李亚男哼了一声,撅着嘴走了。临走还不忘对佟京生说道,“师傅,以后别败坏任凯的名声,他可从来不鬼混。”小李子心怀忐忑的跟在她身后。

    佟京生也把两个同伴支走,拉着任凯的胳膊,趴在他耳边小声说道,“重山早年执行任务,伤了肾水,是无法生育的。这也是张景瑞、张恒敢用他的一个原因。”

    任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升起一个更大的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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