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由心生”出自佛教经典《无常经》,佛曰: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后世人们把这句话引入了看相。在《四库全书》(康熙版)中关于看相的内容有这样的论述,“七尺之躯不如七寸之面,七寸之面不如三寸之鼻。”

    张景瑞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他的鼻孔,外露的太厉害。自老相传,这种人为人豪迈,易散财。他的确是这样的。

    幼年时父亲早亡,母亲带着他改嫁,为继父所不喜。遂离家,先是在大队烧化肥挣工分,后跟着大人捡煤渣,连偷带骗,勉强把自己喂到十六岁。

    那年他遇到人生中第一个贵人。村里放羊的光棍李老汉。李老汉一生未娶,乐天知命,唯一爱好就是攒钱。等到老汉离世,留给张景瑞两千多元。那时的钱硬得很。他靠着这笔钱走出大山,开始资本的原始积累。

    中间经历过什么不得而知。再等他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中港合资公司的老板了,这时候遇到了第二个贵人,也是他的岳父,天南省建材局的一把手覃海。之后的短短几年,公司的触角已经伸向各个领域,资本成几何式的增长,于是景瑞集团出现了。

    如今的张景瑞已经看不到丝毫当初的影子了,端坐在中央,顾盼雄姿,极压台面。

    至于他的堂妹张景菲,起初不显山不露水跟着堂兄,直到她控制的景天成为集团最赚钱的子公司,并成功在港交所上市,人们才注意到她的光辉。

    如今她年逾半百,依然姿态茑萝、体态风流,尤其眉心一点胭脂痣,笑起来让人心生摇曳。

    有人断言,老张家有这对兄妹,可保家族百年兴旺。

    谁能想到,几年后,这兄妹俩居然同室操戈,互不留手。

    任凯正在角落里胡思乱想呢,听到张景瑞叫自己,“任凯,来,来,到这边坐。”说罢,指了指张恒走后空出的位子。

    众人一愣,呆呆的看着任凯。

    任凯赶忙站起来,对着张景瑞欠了欠身子,笑着说道,“也好,离张总近一些,沾一沾贵气。”说完,边冲着大家点头边走到张景瑞左手边的空位上。

    张景瑞呵呵一笑,不等任凯坐下就开炮,“哈哈,贵气?也只有你这么讲。现在有些人,觉得我张景瑞要倒了,身上有了霉气、毒气,巴不得离得远远的,也好瞧瞧热闹。”说完拉下脸来,往在座的人脸上扫了一圈,厉声喝道,“你有没有脑子?啊?我倒了,景瑞倒了?你能好到哪去?你在不在船上?”

    任凯慢慢的坐下,捎带看了看大家的反应。都是老狐狸,多少大风大浪都蹚过来了,还怕这点毛毛雨?尤其是张景菲笑眯眯的看着堂兄,就差喝彩了。好像不知道她就是那个有些人。

    张景瑞看了看,停顿了一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对着他的堂妹问道,“菲总,你说呢?”

    张景菲妩媚的看了看对面的任凯,用小拇指轻轻挠了挠眉心,笑着说道,“董事长言重了。景瑞不会倒的。这是条大船,好不容易开起来,现在到河心了,正是需要共赴艰难的时候,谁敢掣肘,把大家当垫脚石。当共诛之。”

    张景瑞摇了摇头,直逼堂妹,“那就是说,景瑞不会倒,我倒是很有可能倒了?”

    张景菲笑的更加迷人了,缓缓说道,“大哥,风光过就算了。在座的都不是外人,跟随你南征北战,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局面。都不想因为有些人的一己之私,搞得大家晚景凄凉。”

    张景瑞冷笑一声,说道,“所以你就用你百分之十五的股权提议召开这个临时股东会来给我金盆洗手?”

    张景菲没有接话,只是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鲜红的豆蔻。

    天南锦绣的胡引弟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接过话头,“张总,小张总的意思不单单是她一个人的,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现在集团风雨飘摇,外边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家大业大可能觉察不到什么,我的锦绣自从去年底,就一直亏损。股价不足前年的三分之一。很多小股东串联起来要到证监会去告我。”说完还哽咽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翻年就六十整了,实在是输不起。景瑞这边如果再出点篓子,那我只能重操旧业,下海去卖了。”

    听到这,刘力噗嗤的把刚喝进嘴的水吐了,感到不妥,急忙假装捂着嘴咳嗽起来。

    胡引弟听到,斜过脸白了他一眼,拿起杯子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

    裴茂土偷着看了看张景瑞的脸色,没看出什么来,就干咳了一声,说道,“引弟的话,就是老哥哥我想说的。我是什么出身,张总你也清楚。就不藏着掖着了,自从景瑞被盯上,只要是我组的局,不分大小,让省厅连锅端了十几次。光赔那些老客户的本金就已经上千万了。现在,很多老赌客都从我这流出去了。你也清楚,赌局这行就玩个人气,没了这些老客户,我迟早是死。”他小心翼翼的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张景瑞,接着说道,“我可不是一个人,大大小小的也养活着千把号人。他们也上有老下有小。引弟好歹有门手艺,你说哥哥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卖屁y门子,也没人要啊。”

    胡引弟听了,对着老裴啐了一声,骂道,“老不正经,老娘有什么手艺?你个老屁y。”

    众人闻言都哈哈笑起来。张景瑞更是笑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边笑边说道,“我可发现了,你们都是说相声的。接着说,下一个是谁?呵呵。咱们今天敞开说,任凯,你作证,我说的,今天不论谁说什么,都不许往心里记,言者无罪,言者无罪啊。呵呵。”

    任凯也冲着张景瑞呵呵一笑,心里想道,才怪。

    刘力和钱东东互相望了一眼,钱东东冲刘力点了点头,刘力边摇头边笑着说道,“我和老钱一直跟着张总,说实话钱没少赚,本来打算再过几年就让出股份,回南边。不过,集团现在正赶上难关,我和老钱商量了一下,决定为集团出点力。正式向股东会提出,注资十个亿,购买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稍后我会把相关的授权文件与评估报告递交股东会,望各位股东能够慎重考虑,尽快答复。”

    这是个意外。任凯装作喝水,小心的瞥了旁边的张景瑞一眼,发现他也愣住了。难道不是他们演戏?

    如果不是他们联手做戏,那这俩南蛮子的胃口可就有些大了。谁都知道集团五个点的股份绝对不值十个亿。问题是人家就这么干了,真金白银的拿出来。眼皮子浅,缺乏长远打算的人,很可能就等不到注资,而是直接转让了。

    注资和转让那可是天壤之别。注资增加注册资本,稀释股权。转让没有增加注册资本,股权发生结构性变化。

    这南蛮子根本就是打着注资的幌子,想要收购集团。看来,南方资本尝到了甜头,已经不满足于喝汤,这是想连皮带骨的都吞了啊。

    在座的都沉默了,从法律上来讲,这项议题没有提前告知股东们,张景瑞完全可以以此为理由驳回刘力的提议,推到下次的股东会上再另行讨论。可是没有。张景瑞没有发言,而是若有深意的看着两人,点了点头。

    张景菲急了。果子还没熟呢,摘果子的人就已经把手伸到她跟前了。

    她看了看堂兄,说道,“我反对注资。现在的资本结构已经有些不适合了。最开始的时候,利润都不断的投进去。后来,利润都弥补了亏损。说说,咱们多久没分过红了。哪有不见分红的投资,搞得大家一点感觉都没有。再这么下去,我准备提议减资,来优化股权结构。怎么能反过来增资?良平,你也说说啊,别不吭声。”

    任凯暗自笑了笑,女人就是沉不住气,毛良平暴露了。

    毛良平亘古不变得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咳了一声说道,“小张总说的对。我反对增资。现在干什么都难,我从去年开始,就已经量入而出,日子过的紧巴巴。一但增资,以我的实力,根本没法购买增发的股份,这样一来,会大大的稀释手中的股权,对我们这些跟随集团打江山的元老太不公平。”

    洪宇集团的牛洪宇、茂土财务的裴茂土、锦绣的胡引弟三人相互望了望,冲着南蛮子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张景瑞面露微笑,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道想些什么,怔怔的出神。

    正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是张景瑞的专职秘书田菲菲。她目不斜视的走到张景瑞身旁,凑到他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张景瑞的脸变得难看起来。过了一会,他冲田菲菲点了点头。小姑娘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很快,会议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个中年男子笑容满面的走进来,张景瑞一反常态的站起来迎了上去,与男子边握手边寒暄。

    众人不知深浅,谁也不敢贸然起身。一个一个微笑着面向来人,等着张景瑞揭盅。

    张景瑞微笑着拉着来人的手,转身对大家介绍说道,“这位是种天波先生。先生这次来是代表集团百分之十三的股权来参加本次股东会的,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与张景瑞出场的情形何其相似。

    种天波始终面带微笑,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了。对着大家拱了拱手说道,“来迟一步,当罚,当罚。”接着又笑着对大家说道,“一直以来,没有尽到一个合格股东应有的责任,十分惭愧。好在集团在景瑞同志的带领下披荆斩棘取得了一个又一个喜人的成果。现在集团事务已经顺利走上预定的轨道,达到预期的目的。在此,允许我代表自己,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兢兢业业的为集团只付出不索取高尚情怀。”

    张景瑞听到这,率先带头又开始鼓掌。不过,这次明显有些冷场,稀稀拉拉,敷衍的有些过分。

    种天波并不在意,喝了一口水,用双手虚压了一下,好像面对的是几万人的欢迎场面。他笑眯眯的又开始说道,“成绩是巨大的。可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景瑞同志为了集团呕心沥血,披肝沥胆。这个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身体严重透支,大家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带头人啊。同志们,我们需要景瑞同志,但我们更需要一个健康的景瑞同志。经过慎重考虑,我反复思量,正式向股东会提议,由景菲同志担任下一届董事长。哪位是景菲同志,来,站起来让大家看看。”

    任凯啼笑皆非的看着这位大神。从他进门到现在,嘴就没停过,满是官话套话,最后直接蹬开张景瑞,摆明车马的抬张景菲上位。丝毫不在意张景瑞一直鞍前马后的服侍。

    张景菲手足无措的站起来,四处看了看,疑似梦中。

    来人代表的是谁的态度,大家都很清楚。既然这个态度摆到桌面上来了,那别说其他人,就连张景瑞也只能照着做。当然,按常理是这样。

    种天波看了看张景菲,又看了看张景瑞。抬手看看时间,对大家说道,“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为了节省时间,我提议现在开始表决,我代表百分之十三的表决权支持张景菲担任下一届董事长。”说着举起右手。

    张景菲看看堂兄,也举起右手,说道,“我代表百分之十五的表决权支持。”

    实在太诡异了,看着眼前这个局面,毛良平、牛洪宇、裴茂土、胡引弟、刘力、钱东东,几人面面相觑,迟疑了半天,选择弃权。

    没人敢在前路不明朗的情况下,拿自己去赌,虽然明知种天波代表的是谁。可是,张景瑞的能量,他们可是亲眼见到过、体会过,让他们连代表百分之十三股份的真正势力都没见到的情况下,单凭个会耍嘴的棒槌,就豁出身家性命,举家投靠,那才真是找死。

    得罪种天波后边的人,最多难受难受,然后滚蛋。可要得罪了张景瑞,那你就要问问阎王爷,奈何桥上的死鬼是怎么那么多。

    张景菲的百分之十五加种天波的百分之十三,一共百分之二十八,还斗不倒张景瑞的百分之三十一。

    现在大家都死盯着任凯,看他手里代持的百分之七,倒向哪一边。

    直到这时,任凯才真正明白重山纸条上写的“不要表态,静观其变”八个字的含义。

    只要他学那几个人,投弃权票,那么谁都不得罪,他只是个代持,又不是股东,保持现状对他最为有利。

    可真的是这样吗?重山哪来的消息,必定是官方。官方与自己是一条心吗?从来都不是!

    任凯看了看张景瑞,发现他风行云淡,根本没当回事情,不由得心下佩服,这才是响当当的一颗铜豌豆。

    任凯拿起当初与张恒签订的股权代持协议,看了看周围,朗声说道,“秉承与张恒先生签订此股权代持协议的初衷,结合当前集团的现实情况,我决定,支持张景瑞先生继续担任下一届集团的董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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