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光鲜靓丽的城市背后,几乎都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疥癣和癞疤。平日里静静的躲在阴暗中,不为阳光所见。可等到某一天突然曝露出来后,其所散发的恶臭,总会引来喜爱腐食的秃鹫来此流连。



    任凯背风站在偌大的场地中央,望着这片被圈起来近十年的地块,一言不发。



    地里大部分都空着,长满杂草。只有西北角有几畦菜地。白菜已经被起了,剩下些刚出白的小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不知道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



    搭建的简易板房门口,几位老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指一指逐渐走远的于东来。



    于东来带着一群官员正赶往旁边的既定拆迁片区。他要在那里打响新一年度大干城建的第一枪,并代表龙城市政府做誓师动员讲话。



    纪婉彤没有跟去,而是选择留在任凯身边。她感觉到了男人情绪的低落,想找话岔开,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祁鹏海找过你?”任凯眼珠子动了动,淡淡的说道。



    “嗯。不过,我没有理他。”女孩儿笑了笑,轻声说道。



    “就他一个人?”任凯皱了皱眉头。



    女孩儿看了看他,略一犹豫,才说道,“还有省委谢部长的秘书高文娟。说是省里让宣传部牵头拍一部关于天南民俗的纪录片,点名让我去,我推说台里走不开,便拒绝了。怎么?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任凯呵呵一笑,说道,“闲着也是闲着,随便聊几句。”



    女孩儿哪里肯信,呲了呲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阵猛摇。



    任凯竭力避开她胸前的绵软,笑道,“有人来了。”



    女孩儿自然不信,咯咯一笑,摇头说道,“来了就来了呗,难道见不得人么?”



    “咳咳咳。”身后传来几声轻咳。



    女孩儿回头一看,刚离开没多久的魏民文领着一个穿军大衣的男人正从远处过来。



    任凯望着那个军大衣,心里叹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宿开振。省委常委、统战部长查德求的大秘。



    “宿主任,几天不见,你……”任凯刚开了个头,冷不丁看到宿开振的面颊,大吃一惊,下边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再也出不来了。



    宿开振的左脸青紫,犹有瘀血,一看就是被人用东西打的,而且不像是老伤。



    任凯不好装作不知,更不好直接开口询问,饶是他素有急智,也半天找不到可以圆场的话,一时间竟然僵在那里。



    “唉,昨晚陪领导在县里处理一桩**,尺度没把握好,惹了众怒。于是就……”宿开振苦笑一声,抚着脸说道。



    昨晚?任凯目光闪了闪,随口说道,“没出什么乱子吧。”



    宿开振干咳一声,看了看旁边的魏民文。



    魏民文会意,笑着对纪婉彤说道,“来,婉彤,我正好有件事情需要你帮着参谋一下。咱们到那边聊,那边风小一些。”



    纪婉彤笑着应了,又跟宿开振和任凯打了声招呼,才随着魏民文离去。



    “怎么?出乱子了?”任凯皱眉问道。



    宿开振一脸凝重的望着他,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领导伤的……更严重。事情虽然暂时让摁住了。可就怕有些人咬住不肯松口。”



    任凯心里“咯噔”一声,惊疑不定的问道,“不是在县里吗?”



    宿开振咬了咬牙,摇头说道,“不是,就在光明区的蔡村。”



    任凯一阵牙疼,略加思忖,才说道,“是去处理蔡照先的首尾?”



    宿开振苦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有些事儿,我……不方便开口。”



    任凯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想了想,缓缓说道,“这件事儿的麻烦之处有两点。”



    宿开振叹了一口气,说道,“当时在场的人都被控制起来了。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任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这才是我最担心的。”



    宿开振大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昨晚龙城大酒店门前的爆炸案,你听说了吧。”任凯半眯着眼睛说道。



    宿开振急忙点点头,眼中满是惶恐。



    “高架那边还出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任凯接着说道。



    宿开振依然点头。



    这两件事儿针对的都是明书记,恶劣程度已经惊动了高层,作为一名在任常委,查德求想不知道都难。



    “如果,我是说如果,昨晚被控制的人出现意外……那么,这三件事儿,极有可能被串在一起。到那时……无论事情查到哪一步,他恐怕都无法幸免。”任凯望着地里泛黄的枯草,小声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宿开振急忙问道。



    “这就是第二个麻烦的地方。”任凯有意停下来顿了顿,望着宿开振说道,“蔡照先的事情按道理已经完结了,可……我不知道这里边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所忌惮的。不过,既然发生昨晚的事情,说明有人已经开始做局,打算……”任凯没有说完,他相信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宿开振揉了揉面颊,皱眉说道,“因为蔡照先的事情,领导已经把仕途折了大半,眼瞅着翻年就要退到二线养老。难道他们连这几天都等不了?况且,说句不该说的话,能把事儿做到这种地步的人,怎么会看中这个位子?”



    任凯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宿开振倒吸一口冷气,是啊,怎么把郎安平忘了。



    最近郎秘书长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只担任令无数人眼热的无烟城项目的副总指挥,还一身兼两职,把寇思文那一摊子也置于翼下。可以说除了华海天,连满洪明都盖不住他的气场,遑论其他常委了。



    任凯见他这幅模样,知道该说的已经说完,再说下去就是不该说的了。



    好在宿开振也是八面玲珑,知道对方说到这一步已经难能可贵,便就此打住。将话锋一转,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主要是想向任总借条路走。”



    任凯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轻声说道,“光明分局的雷胖子,倒是个好手。不过要让他瞒着李诚,恐怕……有些勉强。即便是我出头,也不行。”



    宿开振点点头,说道,“李书记那里,我再想办法。你这里……”



    任凯没办法,只得笑着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试一试。”



    宿开振叹道,“事已至此,但愿能……”



    任凯听了,没有吭声。



    刚把宿开振送走,魏民文又跑过来了。



    “婉彤被东来市长那边叫走了。”魏民文望着宿开振的背影说道。



    任凯知道他后边还有话,便笑了笑,没有开口。



    “昨晚,你结婚的时候,雷胖子半中间被叫走了。据说是蔡村老街坊报的警,称有人捉奸,还把人打了。”魏民文脸上挂着冷笑,淡淡的说道。



    任凯心里一动,眼睛慢慢眯起来,笑道,“你知道是谁在后边?”



    魏民文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道,“没有证据。但是……应该**不离十。”



    说完趴到任凯耳边,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任凯也没有觉得意外。能有这胆子,还能把事儿做成的,用手指头都能扒拉出来。



    “昏招。”任凯喃喃低语道。



    魏民文闻言,一边琢磨这俩字,一边笑道,“估计也就瞒着宿开振了。”



    任凯慢慢的眯起眼睛,摇头说道,“你错了。宿开振绝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魏民文一愣,干笑几声,不再说话。



    “五十岁的秘书,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况且,背地都说他是的卢马,妨主。可哪有把主人妨掉,自己却安然无恙的道理?前后跟过的几任领导,死的死,倒的倒,你再看他,可曾受过半点牵连?”任凯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



    魏民文打了个寒颤,转头望着宿开振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呵呵,这么多年,像他这样深藏不露的人,我只见过三个。”任凯望向魏民文,脸上的笑一如蒙娜丽莎般的朦胧。



    魏民文打了个哈哈,笑道,“另外两个,不知是……”



    任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凝眉说道,“回去跟李高远副市长说一声,就说我想去拜会他老人家,不知道他方便不方便?”



    魏民文顿时沉默下来,好半天才苦笑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任凯淡淡的说道,“我要是连跟我打成平手的人是谁都没整明白,还配跟李副市长对弈吗?”



    魏民文心下一寒,涩声说道,“原来你一早就知道不是我了。那你还……”



    任凯摆了摆手,叹道,“没你想的那么复杂。要是没有发生昨晚的事儿,我是不会提的。毕竟大家曾经携手走过一程,该有的情分还在。况且,说句实在话,对于他,我还真是心存忌惮,不想平白无故的去招惹。可是……”



    魏民文见他停下来,忍不住问道,“是不是有人出了昏招,把事情搞大了?”



    任凯似笑非笑的望着远处正在讲话的于东来,淡淡的说道,“对。既然是下棋,总会有迹可循。可现在有人自摆乌龙,把自己的棋子一个个送到对手嘴边。这……我就看不懂了。李副市长浸淫官场数十年,见惯了兴衰,自然深谙此道,但愿能予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