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凯透过车窗看着于东来从车上下来,正要打招呼的时候,车里又跳出一个女孩儿,与他有说有笑的并肩走在一起。



    天色灰黑,路灯朦胧,无法辨认女人的模样,不过,不是田依人,却是一定的。



    “那人好像是于东来,旁边那位,是他老婆吗?看样子,年纪不大哦,有些老牛吃嫩草的意思。”归小豆伏在方向盘上,笑着说道。



    任凯笑了笑,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望着两人走进路旁的小吃店。



    “怎么了?你怎么这副模样?”归小豆奇怪的看看他,问道。



    “呵呵,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这样,我现在下去,再过……再过二十分钟,你用这个手机给我打个电话。”说完掀开车的扶手,从里边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递了过去。



    “搞什么鬼?那我打过去,说什么?”女孩儿有些不情愿的接过手机,问道。



    “什么都不用说。”任凯说完,推开车门向小吃店走去。



    这条街叫迎宾街,是五峰区与光明区的分界线。街道的这边是五峰区,另一边就是光明区了。



    迎宾街是龙城第一条百米宽的街道,完全仿造京城前门大街而修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就因为这条街,时任市委书记黯然离场。



    对此,民间有两种说法。



    其一,因为那个年代,资源匮乏,修这么宽的一条街,劳民伤财不说,还没什么用处。



    其二,就俩字,逾规!



    几经风雨,龙城大大小小的街道,拆了建,建了拆,唯有这条街,岿然不动。不得不说,世事无常,皆难预料。



    小吃店专营米线,类似这种跳蚤店在沿路开的有很多,大多是外地人在做,本地人没苦,还嫌弃利小。



    “老于,这么巧?”任凯笑眯眯的拍了拍于东来的肩膀,又冲对面的女孩儿点点头,说道,“二萍,又见面了!”



    巩二萍。



    女孩儿一愣,俏脸绯红,起身说道,“任律师,你好。请坐,没吃的话,就一起吃一些。不过,这里……条件一般,只有米线和饼。”



    老于鼻子里哼了哼,抬起头望着他,淡淡的说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怎么?忍不住了?”



    任凯打了个哈哈,坐在他旁边,笑道,“原来你看到我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不像话!”



    老于瞥了二萍一眼,才似笑非笑的看着老友说道,“你的车头都快蹭到我的下巴了,我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到?至于为什么没有打招呼?我见你好像不是太方便。”



    任凯见他阴阳怪气,心里直发虚,哈哈笑道,“看这个老于,官帽越戴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古怪,说的话,更是云山雾罩。呵呵,你们还没点餐吧,这的鸡汁米线不错,值得一尝。”



    二萍听了,抿嘴一笑,也不做声,轻轻的坐下来。



    老于不动声色把菜单推过去,看着他说道,“来,来,你能耐,就照你说的点。”



    任凯看了看菜单,有些尴尬,干笑道,“怎么没有鸡汁米线?奇怪。难道换老板了?要知道,这种地方经常换老板的……”



    话还没说完,从门口进来两个年岁跟他差不多的男女,女人对男子说道,“这些年在国外,时常在梦里出现的,除了你,就是这里的米线了。快二十年了,连屋里的陈设都没怎么变!”



    二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急忙低下头,肩膀不住的耸动。



    任凯若无其事的翻了翻菜单,喃喃自语道,“妈的,哪来的两个夯货?”



    老于也忍不住笑了,说道,“想吃就吃,不吃就赶快滚蛋。”



    巩二萍终于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她发现此时的任凯与印象中的那个人,有很大的不同,会笑,会尴尬,会恼羞成怒。



    这里的米线确实不错,汤是老汤,味足,料是好料,地道。



    任凯吸溜着米线,吱唔道,“麻油有点多,不过总体来说,还凑合。想不通,这种地方能开二十年?真是笑话!”



    二萍干笑着几声,非常隐晦的四下里看看,唯恐惹了众怒,被人扔东西。



    老于没应他的话,反问道,“你找我有事儿?”



    任凯沉吟片刻,点头说道,“嗯,也算不上什么事儿。诶,忘记问了,你们俩怎么走到一块了?”



    二萍咽下嘴里的食物,望向于东来。见他微微点头,便高兴的说道,“于书记帮我把工作的事儿,给解决了。”



    任凯哦了一声,用筷子敲了敲碗沿,笑着说道,“原来这碗饭是有说道的。不怕怠慢了于书记?”



    于东来鼻子里哼了哼,没有说话。



    二萍犹豫了一会儿,不敢吭声,只是低头不住的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米线。



    场面有些冷。



    “哦,二萍,我记得你好像提过一嘴,跟许宁宁……你们的关系还算不错。是不是真的?”任凯呵呵一笑,随意说道。



    二萍不明白他的用意,竟然愣住了,好半天才茫然的点点头。



    于东来听了,目光闪烁,笑道,“你还让不让别人吃饭了?”



    任凯呵呵一笑,拿出手机看了看,随手放在碗边。



    “你……”于东来不知道想起什么了,刚要说话,任凯的手机震动了。



    三人不由得都朝着手机望了过去。



    许宁宁。



    来电显示的居然是那起强奸案的受害人许宁宁!自从任凯居中调解后,这孩子拿了那笔巨额赔偿,便断了所有的联系,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巩二萍脸色大变,拿筷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任凯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操起手机走出门去。



    于东来凝目望着女孩儿,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吃个饭都不安生。不如你先离开,我还有些事儿跟他谈。”



    巩二萍闻言,上身眼见的晃了晃,差点栽倒,涩然说道,“于书记,那……那我就先走了。真是不好意思。我……”



    她的话刚开了个头,任凯便从外边回来了,诧异的看看她,笑道,“怎么没吃完就要走?”



    女孩儿颓然而坐,低头不语。



    于东来放下筷子,皱眉说道,“你先走,明天别迟到了。虽说只是个临时营生,好歹是碗饭。”



    女孩儿嘴里嗯了一声,抬起头,怯生生的望着任凯。



    任凯笑了笑,缓缓坐下,拿起筷子,边吃边说,“既然于书记让你走,那就走吧。”



    巩二萍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道,“其实……我不是许宁宁的朋友。”



    任凯边吃边点头,含糊的说道,“你们在最初的时候,关系还是很好的。”



    巩二萍闻言一震,泪如泉涌。



    于东来望着任凯,淡淡的说道,“那个电话真是许宁宁打来的吗?”



    任凯轻笑一声,目光逐渐锐利起来,摇头说道,“看到没,还是老于了解我。许宁宁最不愿意联系的人,大概就是我了。怎么还可能给我打电话?”



    说完点开那个显示是许宁宁的号码,接通,“小豆,你进来吧。”



    于东来鼻子哼了哼,望着他,一言不发。



    巩二萍已经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了,伏在餐桌上,小声抽泣。



    只有任凯,依然低头大吃,嘴bia唧的山响。



    小店本身也不大,他们三人的举止又有些怪异,周围几个客人已经开始留意这边了,尤其是最后进来的那对中年男女,



    “你非得要这样?”于东来不经意的看了看门口,皱眉问道。



    归小豆裹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笑道,“鬼鬼祟祟的,你……”



    她一开口便发觉屋里的气氛不对劲儿,硬生生的咽下剩余的话,干笑道,“于书记,好巧啊,跟嫂子一块吃饭呢。”



    任命魏民文为光明区委常委的文件已经下发,只等于东来离任,书记的帽子便会扣在脑袋上。



    说不激动,那有些矫情。光明区啊,自己曾经折戟的地方,兜兜转转,不过五年的时间,又回来了!



    “魏书记,雷宏达来了。您看……”秘书宁小云凑过来,小声说道。



    “嗯,让他十分钟后再过来。”魏民文负手而立,淡淡的说道。



    “是。于东来书记的东西,今天下午就有人收拾好了,您看……”宁小云一脸谨慎的问道。



    魏民文沉吟片刻,只是点了点头,却不肯说一个字。



    宁小云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魏民文本身就是心思缜密、玲珑剔透的人,他觉得秘书一定要挑那种有悟性的,否则你说东,他往西,你让他撵鸡,他偏去打狗,你难受,他也难受。



    宁小云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各方面的条件都很一般,没人想到初握权柄的魏明文会相中他。其实,连魏民文自己都没有想到。



    如果,非要追根溯源的话,因为他从宁小云的脸上,看到了那人的一丝清淡。



    之前他一向自负,目无余子,自从在那人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后,便明白天外真的有天。



    “如今,各路诸侯杀到龙城,想必你也不轻松吧。”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尽管他的根儿上已经烙了那人的印记,可他仍然渴望眼前这场大戏能再唱的跌宕起伏一些。



    “身如一叶舟,万事潮头起。任凯,想来你不会让他们失望吧。”魏民文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