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辞看着他蹦蹦跳跳的青色身影,心尖有些疼,连忙别开眼去不敢再看,再多看一眼,便要肝肠寸断。

    轻步走入山洞。

    山壁佛洞荒凉光秃,山壁上镶嵌了一尊佛陀,青灯昏影照过,佛陀慈祥的笑,竟有几分阴诡。

    红莲僧人盘腿,手中佛珠缓慢在他指间转动,清隽容颜冷峻俊美,浑身佛光庄严禁欲。

    寂静冷沉的佛洞中,只有僧人低低听不清的模糊佛经。

    “大师念了一宿佛经。”女子低笑着,阴哑的嗓音在佛洞内回旋,徒增诡异,声声迂回低笑:“佛祖可告诉你,怎么样才不难过?”

    四海事多,佛祖如何念他的伤心?

    老僧入定般的僧者只觉颈上一凉,身后攀上一个妖娆的红色魅影,下巴就抵在他的肩上,呵气如兰在他耳边低语:“你很伤心,佛冷大师,佛祖救不了你。”

    佛洞阴寒,青灯隐绰,红衣僧者衣袍铺开如莲,他的身体微微发凉。

    她绕到他的身前,亦如他一般盘腿坐下。

    “柔宁死了,我亲眼看见萧离声追杀她。”她一只手抓着他胸前硕大佛珠,在指间转动不休,低笑浅浅:“她让我给柔广送口信让他带着家人逃,我没有。”

    佛冷的双眼瞬时睁开,就那样幽幽地看着她。

    目光隔着青灯光晕,似隔着万寸之遥,又真真实实就在跟前,那般冷又那般悲切,看得她心头一阵阵闷痛。

    她把手中的佛珠转得更快,笑得妖冶鬼魅:“柔广是你的旧部,柔宁倾情你多年,你看,他们都死了,你却还坐在这里念这无用的佛经。”

    当年的大周,摄政王萧易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华满长安,倾慕他的女子何止万千。

    这其中,独数户部尚书之女柔宁最痴情,才女盛名,美貌卓越,无数世家子弟求亲踏破门槛。

    柔宁皆不为所动,写下无数寄情诗,皆是给予了萧易寒。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一腔痴情,都落了空。

    萧易寒死去,柔广深怕被牵连,为保一家人性命,不得不把柔宁送入宫。

    可柔广哪里知道,不过是保了短短五年,柔家还是上下皆亡。

    萧离声根本没打算留下他,不过是因为那时候他初登皇位,为了拉拢朝中大臣归心,暂且宽待柔广罢了。

    柔广无知,死亡早就在意料之中。

    说着说着,她忽觉得腕间一阵紧,已经被人给握紧了手腕。

    风华禁欲的僧人丹凤眼好看到了极点,静静的,沉寂的看着她,眼底翻涌的情绪,似悲痛。

    “为了逼我,你竟狠心害死几十条认命?”僧者声音低沉暗哑,如染了浓酒,不饮自醉。

    “我害死的?”她无声哑笑,讥诮可笑。

    用了力挣脱他的手,扬袖站起身,情绪如同一把火给点燃:“佛冷,你忘了吗?是你教会我如何拿刀的。”

    “你说过,杀戮,是成全心中所愿最快的办法。”

    她弯身平视盘腿而坐的红莲僧者,出手狠狠地捏了他的下颌,残忍轻笑:“我这一身武功是你教的,权谋狠心是你教的,如今用到你的身上,你就觉得疼了?”

    大周文帝时,萧易寒平倭寇站西北,和戎族定漠北,指点山河功不可没。

    十七岁便已战功累累,被立为摄政王,权倾朝野。

    在众生的眼中,萧易寒,是神!

    只有云歌辞知道暗地里的萧易寒,他是一个狠厉邪魅的魍魉之徒。

    朝堂风云诡谲,他玩弄权术,对对手招招致命。

    这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的光鲜亮丽背后,是世人不知的凶残杀伐。

    文帝对他极其倚重,姑母淑妃对他崇敬有加,她在姑母身边长大,时常听见她对他的溢美之词。

    她长到十二岁才第一次在姑母宫中宴会上见到萧易寒,十七岁的少年雅如云顶琼月,端坐于帝皇坐下,丝竹歌舞觥筹交错里,他是最高贵艳绝的王。

    从未见过这般出彩惊艳之人,她在宴上多瞧了他一眼,不料他眸光掠来,看到了她。

    那一眼,她瞧见了他如狼般的觑意。

    他在流光溢彩的殿宇上,端着琉璃杯凝唇浅笑:“皇嫂这小侄女,瞧着甚合本王眼缘。”

    一语惊四座,文帝惊讶难得有东西入了萧易寒的眼,遗憾地说:“十七喜欢的东西不多,只可惜还是个小丫头,要不然朕就给你赐婚了。”

    萧易寒笑了,那一笑,清雅邪魅,蛊人心神。

    轻飘飘地说:“本王不喜欢幼齿,倒是可以收在身边,当个门徒。”

    姑母一听,登时喜上眉梢,轻拉了她一把:“丫头,快去给摄政王敬茶。”

    懵懵懂懂的她,被姑母指引着,当着文帝和满皇族后宫妃子的面,在萧易寒的跟前跪下。

    十二岁,她第一次喊他师父。

    少年附身接过她手中茶水,仰头喝下,笑容潋滟无双。

    也是在那一年,年幼的她,被姑母送入了摄政王府之中。

    那时年少,不知为何,一眼见到他,便对他又怕又惧,再加上在宫中和萧离声年少无猜,自是不肯入他的府中。

    她哭着求姑母,平日总是温柔待她如己出的姑母第一次不肯如她的愿,抱着她叹了一声,伤感地劝她:“辞儿,姑母也舍不得你,可你年纪小很多事情还不懂,姑母现在得宠,谁知道哪天皇上厌了,荣宠不再,到时候谁来护太尉府的荣耀?”

    她脸上挂着泪,已经有些懂了。

    “帝皇宠,最无情,云家的荣宠你得来保住,摄政王慑朝堂震天下,你攀上他,他日风云变化,他定会保你周全。”

    彼时她不懂姑母良苦用心,后来人生起伏,她才后知后觉,姑母当时已经一语成谶。

    萧易寒的确违背良心想要保全她。

    只可惜,姑母没猜到的是,权势倾天的萧易寒,也有大势将去之时。

    文帝死,一朝天子一朝臣,纵然萧易寒战功赫赫萧离声不敢杀他,用她为棋子,逼他俯首称臣。

    那年,她是泪水涟涟被送入摄政王府的。

    恶魔少年摄政王,把他最狰狞可怖的一面,毫不掩饰地暴露在她眼底。

    神是假,魔鬼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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