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黎十分沮丧,知道今日是改变不了什么了,只是他有些后悔不该让宫无眠亲自过目,否或许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了。

    可他医者之心,却还是先将小虞氏救醒,这才带着苍府的人和聘礼回了府,打算回去与父亲母亲再行商议,临走之时还不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宫无眠。

    那眼神是后悔,是难过,可宫无眠就是没有看到恨意。

    梅苑的丫鬟前来将宫谨之与虞容音叫了回去,说是宫无双有话想说。

    宫老夫人毕竟是年龄大了,眼睛不自觉的藏了几条红血丝,被身边的嬷嬷提醒赶回荣信堂补觉。

    所有人都散了,宫无眠上前想要扶着阿娘,阿娘却打掉了她的手,任由丫鬟搀着往回走,看样子十分生气。

    苍夫人自小喜欢她,若是她依着长辈的意思嫁到苍府,那可就是大夫人,以后的日子也不必战战兢兢,看人脸色,如今这么好的姻缘就被她自己悔了,小虞氏如何不气!

    宫无眠理解阿娘,自然知道阿娘这是怕她日后再找不到好婆家,可她更高兴,阿娘终于肯放下了对她说话时的小心翼翼刻意顺应,也不再担心会因为说错话而怕失去她这个女儿。

    这才是母女俩该有的相处模式,不担心失去彼此,因为她们相依为命。

    她小跑着厚着脸皮将阿娘的胳膊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撒娇:“阿娘,眠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生出皱纹可就不好看了。”

    小虞氏叹了口气:“你呀,这么一闹,整个京都怕是都要传遍了,日后还有谁敢上门提亲,你这……”

    宫无眠打断阿娘的话:“眠儿就想赖着阿娘一辈子,阿娘就是赶也赶不走。”

    小虞氏一个没忍住就破了功,哪里还生气,无奈的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只是有些遗憾:“眠儿,若是错过黎儿,阿娘怕……”

    宫无眠踮起脚,附在阿娘耳边窃窃私语:“阿娘放心,算命先生说,只要我不强求,日后定会夫唱妇随,子孙满堂,这话我可是只说给阿娘,别人谁也不敢说。”

    只要能哄阿娘高兴,什么夫唱妇随,什么子孙满堂的瞎话她都能扯出来。

    “羞不羞啊。”小虞氏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由于老夫人与老爷都拍了板,小虞氏知道她在多想也无用,又觉得自己的女儿与她不同,总归不受欺负就好。

    有脚步声极近,宫无眠一抬头,见苏姨娘领着丫鬟急匆匆的赶来,看来这是才知道宫无恙的事情,她行了个礼说:“眠儿见过姨娘,您这是来找五妹妹的吧,不过来晚了,这会估摸已经到暗屋了,您还是快些赶过去吧,免得五妹妹想不开。”

    这么一番话让本想发出质问的苏姨娘立刻觉得心里生赌,再不敢留下来多说一句,冷冷回了个:“嗯。”便带着丫鬟往暗屋的方向走去。

    见阿娘望着苏姨娘的背影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宫无眠挽着阿娘的手臂一紧。

    小虞氏回神:“无碍,我们回去吧。”

    不过才几日,府里原本人人维持的妻妾和平共处的假象便支离破碎,勾心斗角竟快赶上了戏文里演的那般精彩。

    对于暗屋,宫无眠开始比谁都熟悉,以前一犯错,虞容音便包庇他,父亲无可奈何给她亲自建了这么个地方,也算是她的专属地点,如今她还没进去,曾经暗地里嘲讽过她的宫无恙倒是进了去,也算是风水轮流转。

    这人啊,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不然老天总是会给了颗甜枣,在你还沾沾自喜时又猝不及防的给你一闷棍。

    呵,她若是将人人宝贝的嫡女给送进去,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后悔建了个这么个地方。

    回了兰苑,与阿娘互道了晚安,宫无眠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这一夜折腾的够久,一沾床,她便睡着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宫无眠竟真的梦到了宫无双这个伪善之人,似乎又回到了让她痛不欲生的前世。

    宫无双拿着她的眼球把玩,她张牙舞爪的打她,撕心裂肺的骂她,可宫无双却趁机将眼球塞进了她嘴里,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是对未来生活的期望,宫无双全毁了。

    她拼了命的挣扎,发誓要将眼睛重新安上,她要看着宫无双死无葬身之地,可不知怎得,她却听到宫无双阴恻恻的声音:“若不是你,大哥也不会被摄政王五马分尸,宫无眠,是你害了他。”

    “不——”

    宫无眠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听到动静的红染与梅英争相跑了进来,吓得赶紧拉开了帷帐,见小姐只是做了噩梦,这才松了口气。

    红染安慰道:“天亮了,小姐别怕,只是做了噩梦。”

    噩梦?

    宫无眠忽的睁大双眼,惊如五雷轰顶,脸色惨白,有些发抖的望着二人:“大哥可回来了?”

    梅英抢着道:“松园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奴婢这就去看一下。”

    “我亲自去。”宫无眠翻身下床,哪里还来得及梳洗,直奔大哥的松园。

    是她大意了,竟然后半夜忽略了大哥是否回府,更不该觉得摄政王会因为她有用处而放了大哥,是她错了。

    松仪还未反应过来,宫无眠已经将松园所有大哥可能在的房间都闯了一遍。

    没有大哥,没有大哥……还是没有大哥!

    她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大哥真的被夙冥扣下了,转身就出府而去。

    她要去的正是摄政王府,心里一直默念:大哥千万要等着我,我来救你,夙冥,你若敢动我大哥一根头发,我会用尽毕生,杀了你们叔侄二人。

    此时正是百官早朝之时,可她却知道夙冥从来不上早朝,一直还以为是他身体的原因,得皇帝侄子特许,原来只是因为他是当之无愧的太上皇。

    庄严神圣的古牌楼伫立,上刻‘摄政王府’四个大字,古牌楼身后便是气势恢宏的王府府邸,从古牌楼到王府府邸层层府兵把守,无不透漏着主人地位的尊贵。

    但让宫无眠诧异的是,竟有百姓不时从古牌楼前停步脚步,然后将手里廉价的吃食放在此地,驻守的府兵无人上前,也没有人看上一眼,百姓自发的朝着摄政王府鞠躬,嘴里无外乎念着:“王爷早日康复。”

    “王爷身体安康”

    “……”

    她忍不住觉得若是此地有香,只怕这些人就要焚香叩拜了。

    宫无眠知道夙冥功绩斐然,为青夙百姓的安定生活立下汗马功劳,却从来不晓得摄政王府门前是这般景象,竟是如此深受百姓爱戴。

    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作为皇帝,原来夙焱怕的是人心所向。

    前世,她与夙焱一起来过一次摄政王府,顶着人人羡慕的皇后身份,美名其曰探望昏迷的皇叔,目的其实是趁此大好机会将她用心头血制成的毒引,悄无声息的种在他身上。

    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如今再次来到王府,看着王府前的重兵,没有入府凭证,她该如何安然无恙的见到摄政王呢?

    “你这是打算硬闯摄政王府吗?”

    突然,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在宫无眠身后响起。

    宫无眠转头,果然看到宫无涯骑在高头大马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面无表情的道:“二哥这不是怕我搞不定前来相助了吗。”

    宫无涯摇摇头:“那你想多了。”

    宫无眠没好气的说:“既然二哥不是来相助的,那便去巡逻,堂堂的羽林中郎将既不是闲的发慌,就不要挡了我路。”

    宫无涯从马上跳下来,路过宫无眠,无视她欠揍的表情:“我不过也是碰巧来救大哥而已,碰巧!”

    她这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自己的妹妹好,说起话来温柔似水,才不像这个女霸王,竟像浑身似长了刺般,令人讨厌。

    宫无眠毫不客气的说:“若是真心想救,就该早点来。”

    宫无涯停住脚步,回头威胁道:“你……再反驳一句,我揍你啊!”

    宫无眠不以为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这中郎将当真是威风的很啊。”

    宫无涯这个混世魔王的头衔不是白来的,武力服人之外,还有大部分的一个原因,他虽整呛人,却一言九鼎,着实让人信服,宫无眠是第一个敢博了他面子的人,还是他看不上眼的庶妹。

    转身又走回了宫无眠身前,两根指头一并。

    宫无眠下意识的连连后退,一手捂住后脑壳,一手捂住额头,头顶却传来同吃痛,恨自己没有第三只手,竟真的让宫无涯给揍了。

    得逞了的宫无涯心情大好,向宫无眠指了指腰间的小牌子,示意宫无眠他有凭证入府,这才将腰牌解下来走过去递给府兵,衮冕堂皇的用了官场的那一套说辞。

    小人得志,宫无眠懒得和他计较,果然就有人从王府里走了出来,迎上宫无涯,此人她认出,是摄政王府的管家。

    既然有宫无涯的腰牌,她也不用暴露摄政王恩人的消息,以免被夙焱的爪牙透出消息,让夙焱引起注意,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过中郎将,王爷有请。”管家引着宫无涯入内。

    宫无眠长长疏了口气,安慰自己此一时彼一时,匆匆忙忙的跟上:“二哥等我。”

    宫无涯一笑。

    谁知,她的一只脚刚要走进古牌楼,守在古牌楼两侧的府兵长戟一横,面无表情道:“来者何人,出示凭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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