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摄政王身后的宫谨之与其他前来听旨的姨娘小姐立时跪了一地。

    老夫人也在孙嬷嬷的搀扶下带头急急忙忙下跪。

    一时间,花厅里里外外皆是:“请王爷恕罪……”之声。

    夙冥的面上还是一张银色面具,没有理会众人,而是一个跨步,便抓着宫无眠的肩膀将她拎了起来,那双眼睛无不迸发着无穷无尽的恨意:“你刚刚喊本王什么?”

    完了!

    宫无眠被夙冥拎的肩膀疼的要命,她知道圣旨快到了,父亲会遵照圣旨让适龄的女儿都去参加大选,所谓适龄的女儿,前世她因为名声被毁自然不能入宫,如今她却也是适龄之一,她今日这出戏可谓一箭双雕,却万万没想到,今生竟是摄政王亲自来宣圣旨。

    这一声皇叔,既然喊出去了自然没办法收回,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你先放开我。”

    跪在地上的众人心中哀嚎一片,这天下能喊摄政王一声皇叔的唯有当今的皇上,宫无眠却喊了一声皇叔,这就是大不敬,还有图谋不轨之嫌,若摄政王以此降罪,信国公府即便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啊。

    夙冥的眼睛透出危险的目光,她莫名其妙的有了一身毒术,如今竟又喊他皇叔,难道……

    宫无眠一阵懊恼,知道是自己一时出神所致。

    她记得前世,夙焱为了让她对症下药,特意将夙冥以生辰为由唤进宫,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含笑轻唤皇叔,那时夙冥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你刚刚喊本王什么?

    她自然不能说前世她是他的侄媳妇,脑子转的极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么普青夙的百姓也都是皇帝的子民,王爷是皇上的皇叔,自然也是天下人的皇叔,民女喊王爷皇叔,全然是出于对王爷的敬重。”

    这番解释虽稍显强词夺理,又有溜须拍马之嫌疑,可她话音一落,就感觉夙冥的手一松,双脚重新踏踏实实站在了地上。

    得,看来王爷吃这套。

    夙冥却看着她话锋一转:“宫无眠,你费劲心机究竟图的是什么?”

    前世,她本无意权力地位,从始至终只是守着心里那点卑微的心愿,却一次次的深陷泥潭,身不由己。

    宫无眠恨夙焱的无情,恨宫无双的虚伪,却更恨自己的一步错,步步错。

    自重生以来,她一直都在谋划怎么活着,即便是容貌被毁,也在她的算计之内,更是她亲手而为,因为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让仇人不得好死,所以她永远也不要与夙焱有任何瓜葛。

    夙冥问她图什么?

    宫无眠仰着巴掌大的小脸,一字一句大无畏道:“回王爷,民女就是为了能活下去。”

    “你说活下去?你年不过十六,有祖母,有父亲,还有生母,你倒是说给本王听听,究竟是何人想害你性命!”

    夙冥一双眼睛扫过众人,那架势大有蓄势待发的劲头。

    宫无眠蹙眉,手握成拳,恨不得朝他的心口抡上一拳,让他睁大眼睛看看他的好侄子,他传位的好皇帝,狼心狗肺,不但要了他的命,也将她铲草除根。

    夙焱就是个彻头彻头彻尾的毒蛇。

    恨意太过浓烈,指甲扣进肉里,竟有鲜血从指缝中不断的冒出,触目惊心。

    可她放佛不知道疼,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眼前的人,没有闪躲,心里却痛不欲生。

    “想害我的人躲在暗处,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惜……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人一丈,人若犯我,那我誓不罢休。”

    夙冥闻言,竟看着宫无眠怔住了。

    花厅里外的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宫无眠,一时间心思各异。

    宫无眠稳住心神,将思绪拉回来忍不住提醒:“王爷这是来宣圣旨的?”

    夙冥闻言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圣旨,从椅子上站起来,道:“既然府上已有了消息,圣旨本王也不必在宣,信国公自己看着办吧,倒是贵府的大小姐,小小年纪,心思——太过复杂,不宜入宫。”

    摒弃狠毒,刻意用了太过复杂四个字,也算给信国公府留了颜面。

    宫谨之颤颤巍巍的接过圣旨,却是不敢看一眼。

    夙冥转头看着宫无眠:“至于她……”

    她?宫谨之不解,只好抬头寻个明示,顺着摄政王的目光,看到了宫无眠。

    “王爷放心,民女知道自己与姐姐一般无二,自是不敢入……”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许是此刻放松了些,感觉到了手心的疼痛,暗自瞧了一眼,自己心里一阵心疼自己。

    夙冥看着她从痛彻心扉到潇洒释怀。

    “宫无眠……”

    夙冥竟不曾察觉,唤她的声音柔了不少。

    一身绿衣的少女却没有注意,只是想着总算这一天要过去了,回去之后定要好好治治伤口,她要让仇人看着她活的很好。

    “眠儿。”

    夙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他重活一世早已明白,前世她身为皇后,用毒术害人,除了自己朝堂那些人也皆是死于她的毒。

    可如今所见的宫无眠,却是他从未了解过的。

    当不欺回禀她将自己的脸划伤,他还能认为是她的小技俩,此刻却知道这一切根本就是她不想入宫,他竟抑制不住有些兴奋。

    “你从此便为本王的毒医。”

    夙冥声音低沉:“本王信你!”

    宫无眠自动忽略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称呼,倒是抬眸有些诧异:“毒医?”

    只听过大夫,神医,这毒医是从何而来?

    “不错。”

    夙冥坚定的应道。

    宫无眠看着夙冥,他戴面具时因为面目全非吧,前世的面孔再度出现在眼前,她第一次见他时,他拿着一根糖葫芦,她说,皇叔糖葫芦好吃吗?似在哄一个孩子,再后来,再后来便是被扎瞎了双眼时,听说他进宫了,思及此连连摇头,面色骤然苍白:“我根本就不是什么毒医,你知不知道,你是被……”

    夙冥却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毒术本王见识过,不必再拿出来说,安心替本王解毒,本王痊愈之日,就是你信国公府戴罪立功之时!”

    宫无眠不再多说,他不是应该对中毒之事藏着掖着,怎么就公知与大众,这要是被夙焱知道了,岂不是更有危险,一不留神怕要早早的命丧黄泉。

    看来,要想保住夙焱的眼中钉肉中刺,她作为毒医光明正大的在他身边是最好的法子。

    梅苑。

    宫无双一回到屋子,便趴在了桌子上,看起来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

    大夫人虞容音坐在椅子上,屏退了丫鬟,恨铁不成钢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

    宫无双抬起头,顶着一张哭花的脸:“受了委屈我连哭也不成吗?凭什么我就不能入宫了?”

    “你可知道你今日多么愚蠢!”

    宫无双一听母亲这话,也是一阵委屈:“我怎么就愚蠢了,大正午的,我带着丫鬟去看受罚的妹妹,难道不能成为府内的一段佳话吗?”

    “你也知道是做做样子,就不该沉不住气将皇上大选的消息告诉她。”虞容音气的放下了刚送到嘴边的茶杯,再没了心情喝茶。

    宫无双猛的站起来,整个身子趴在了桌子上,拼命的将上面的所有东西都疯狂的扫落在地:“我没有告诉那个小贱人,我没有!”

    虞容音从未见女儿发这么大的火,这才意识到,女儿真的没有沉不住气将皇上大选的消息透露,脸上的怒气随即平了下来:“母亲信你,可你若没说给她听,这么重要的消息她是怎么知道的?”后又突然想到什么:“她脸上的伤也不是你弄的?”

    宫无双不耐烦:“自然不是,母亲自小与我谋划,那个小贱人我都忍了十六年,怎么可能还没派上用场就给伤了。”

    虞容音点点头:“这就奇怪了,自从她从清心庵回来就变了,难道是她察觉了什么?”

    宫无双有些烦躁:“不管是有人帮她,还是她察觉出来什么,大不了与她撕破脸,在毁了她,可如今重要的是,我没有入宫的资格了,我入不了宫怎么当皇后,怎么母仪天下!”

    虞容音只好安慰道:“双儿,母亲从小就教导你沉住气,想要母仪天下,这路不知难上多少,只要皇上没有亲口否认,你就有的是机会,你以为母亲这么多年宠着一个小小的庶女只是为了给你挡那个流言的,还是为了做给你父亲看,这么多年,他虽心里对那娘俩疏远不少,却还是没有彻底放下,你父亲是太后亲封的信国公,虽远离朝堂,一心经商,却得太后与皇上看重,只有你成为他唯一骄傲的女儿,他才能不惜余力的将一切机会留给你。”

    宫无双一听,心下一沉:“可如今,那个小贱人一闹,父亲一定对我失望了。”

    虞容音叹了口气:“今日我们算是栽了一个跟头,往后可是要步步小心,千万不能再让你父亲失望了。”

    宫无双也感觉到事情的严重不仅有些难过:“母亲,那我还有当皇后的机会吗?”

    虞容音握住她保养的极好的玉手:“双儿,别急,母亲自会为你寻机会。”

    宫无双嗯了一声,来到母亲身后,轻轻替她捶背,她知道只要有母亲在,她的皇后之位便指日可待,心中暗道:“宫无眠,你个小贱人,等我当上皇后,今日的屈辱定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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