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麻波儿追上步生莲和贞隐,要报杀子仇,步生莲把贞隐推给土地保护,自己同麻波儿来了一场好杀。步生莲不敌麻波儿,故意丢下一个莲台,麻波儿不知是计,携妻儿同坐莲台。可怜妻儿就此殒命,他也被莲台刀尖扯住,无法脱身,满山小妖被步生莲杀个罄尽。

    麻波儿恶狠狠地盯着步生莲,眼里直欲喷出火来,恨道:“说你是出家人,却全无一丝怜悯,手段狠辣比我妖族更甚,真是笑话。”

    步生莲手持如意,立定云头,道:“你占山称王便罢了,寻些血食受用也是正理,你却食我佛子,更拘禁他们魂魄,不得超生。我剿灭你满山妖族,渡我佛子残魂早入轮回,此即为善。”

    麻波儿啐道:“你却巧言诡辩,我妻何曾吃得一块人肉,她也是个善信。更曾劝我放了那个小和尚,不期今日死在你手,你却还在言善。”

    步生莲沉吟不语,李花之死却实未料到,她本不欲用这法器,奈何麻波儿实在厉害,差点就了了她的性命。人死如灯灭,追悔也是枉然。

    步生莲道:“我误伤人命,推辞不得,回山自有惩处。如今也送你上路,把这一桩公案了却。”

    麻波儿听罢不言,只冷笑着盯着步生莲,见她如意脱手飞来,往自己天灵上落下。步生莲正要了结麻波儿,那如意已奔至妖魔天灵,却见天边亮起一团金光,初时还在极远处,闪了几闪就到了跟前。

    步生莲定睛一看,那金光里有一件丑怪兵器,样子活似个钉耙。好钉耙,一下就击落了如意,护定麻波儿。金光中又飘下一道符篆,往莲台上一贴,那些刀尖寸寸断裂消失。变故突生,步生莲不及反应,那麻波儿脱了桎梏,操起宝刀就要拼命。不料金光里却伸出一根金灿灿的绳索,一把捆着麻波儿,径飞上天,往东边去了。

    想她步生莲费尽多少周折才把老妖制住,如今却被一个耙儿坏事,不禁恼怒非常。步生莲急纵祥云,追着金光而去,金身手里飞出一个玉环,要来打那金光。那金光止住去势,耙儿飞出,把个玉环击碎。

    一个声音从金光中传出,道:“你这女娃,好不识趣,也敢追我。”

    步生莲道:“先前我就奇怪,好端端地怎会有雷把我金灯舍利击落,却是你在捣鬼。快些把那黑怪放了,现出身形,吃我一杵。”

    那声音冷笑道:“你才有多少本事,敢在我面前放出这话,若是平时,即时就要你死。只是我近时有些怜悯,不忍伤生,你速速退去,莫要不识好歹。”

    步生莲是个心性颇高之人,哪能受得了如此轻鄙之言,就骂道:“泼怪!你纵容家属行凶,一字不提就要把人带走,说上三十三天上都没有这理。”

    且说麻波儿被缚妖索束着,他识得声音乃是故土东胜神洲大擎山妖王老祖百里信长,止不住落下泪来,道:“爷爷啊!小的谨奉您教旨,到这儿一十二年,只寻路过的和尚吃了,万不敢伤一个寻常人来。不期这贱尼手辣,杀我妻儿,又把兄弟们全都化作血水。今日若不是爷爷到此,小的这命也要把她了。”

    那金光听言即变作一人,寻常文士模样,但见他身穿紫云道服,腰束丝绦,头戴纶巾,足登芒履,倒提着耙儿,立在云上。

    老祖道:“你这女娃,手辣心狠,虽投入佛门,却也不是这么回事。我若把你打死,慧明那无赖和尚就会找我。我自不惧他,只嫌他烦人,要是拿我妖族撒气,也有些掣肘。”

    步生莲见金光化形时,心中惊骇,她识得这金光不过是一缕神思显形,却也是个归真仙流。听麻波儿之言,这道人乃是东胜神洲的一方妖王,有此道行也是实常。若对上,把她打死,就似吃饭喝水一样轻易。思及此处,步生莲就生了退却念头。

    老祖见步生莲不说话,这人精怎不知她所想,就道:“罢了,罢了,你去吧,欺负小辈,传出去坏了我的名头。”

    步生莲有些心气劲,听得此言直咬紧贝齿,心中发恨,化光走了。

    麻波儿见妖王放走步生莲,哀道:“爷爷啊,这泼皮对我妖族这般手辣,把我几百妖兵杀得一个不留,怎放她去了?”

    老祖一指麻波儿身上的缚妖索,那索儿落了下来,老祖收了索,道:“急甚,他佛家有句话,乃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既有定数,还费这个力气作甚。”

    麻波儿忍不住滴泪不断,妖王见了就有些怜悯,暗忖道:他这一十二年镇守这一方,对我教旨丝毫不敢违慢,这等忠心可算少有。如今累得他妻儿俱亡,多少兄弟一朝死绝,也是我造的业。

    老祖思及此处,便有了定计,你听他道:“如今你山头没了,可有什么打算,抑或是随我重回东洲?”

    麻波儿含泪咬牙道:“这等大仇不报,我如何甘心!但求妖王爷爷发恩垂慈,让我去吧,宁舍了这百多年的人身功果,教那泼尼一家偿命。”

    妖王听罢,莫算了片刻,道:“你山头上共死了多少小妖?”

    麻波儿道:“除了早年病故的亡妻,连同家眷共二百一十一个。”

    却听老祖说道:“盖四洲内外,普天之中,上至三十三天至人圣境,下至九幽十帝鬼狱,三界五行,莫不在天道之下,该是如此。那丫头有两处至亲,门中主仆合来也是二百一十一人,有道是一命换一命,正应了你此行去处。”

    麻波儿立时明白老祖其意,连连叩首,道:“还望爷爷再指个明白去处,恐小的身躯丑陋,没个头脑在人市中乱闯,唬伤了人。”

    老祖道:“那丫头的生身父母都在南洲大唐国里,是那国都城里的望族,你去了自然可以找得。她另一处血亲是她的长兄姻亲,是扬州的名门,自然也可以找得。但有一条,因果循环不休,你此去只可偿还果报,万不可害了无辜之人。”

    麻波儿以头触地,道:“万不敢违背爷爷法旨。”

    老祖忽的心中一动,道:“你这一去便彻底脱离了我妖族之门,就是个无名无籍散修的野妖,无根傍身。你虽说是去了结因果,但那丫头岂会干休,我现指你一条后路。”

    麻波儿道:“谨听爷爷指示。”

    老祖道:“他日你有杀身之祸,可拜投在南瞻部洲明山门下。那宗门里有一个得道的法师,我与他有些旧交情,你是否能合他意,就看造化了。”

    麻波儿闻言,千万叩谢,再抬头时那妖王寂然不见了。

    麻波儿见妖王老祖已走,复叩头几个,辨明方向,往大唐国都去了。

    且说步生莲心中惊惴,她自修行始从未遇见过道行如此高绝之辈,哪怕是慧明和尚也逊他不少。况且此辈似对佛门有隙,也不知是何原因。听他言语,与慧明乃是旧识,回山后需得仔细问问。

    步生莲行了半个时辰,在一座山头上落下身,正是先前贞隐的藏匿之地。步生莲唤出本方土地,还未言谢,那土地把贞隐往前一推,潜归土地庙去了。

    步生莲见土地一字不发就走,唯恐降妖之事连累这他,不由冷笑道:“不过一类占山的妖怪,就把这阴神唬得胆都没了。”

    贞隐见步生莲形容有些颓残,问道:“不管他了,你这一去有个小半日时间,如何了?”

    步生莲道:“有些晦气。我费了多少气力终于擒获那妖,正欲了结他的性命,不料他家祖宗来了。那祖宗个积年得道的妖王,恃强救了他命,携归东胜神洲去了。”

    贞隐微微叹息,念了句阿弥陀佛。

    步生莲与贞隐纵云行了三四日,终回了昭和寺。但见那漫空里金光雾霭,宝塔出云,贞隐叫步生莲在龙华山脚下停驻云雾,他二人随一众香客同登宝刹。

    步生莲道:“师兄,这是何意?我奉师父法旨带你上山,只几个呼吸就至,这台阶共有一万三千六百五十节,何苦费这般力气。”

    贞隐束了束袈裟,正了正僧帽,拾级而上道:“我虽出生第四日就拜在老师门下,但此番却是初登山门,岂敢腾云。需得一步一步登上,方显心诚。”

    说时,二人同上,行够一个多时辰,终至石阶尽头。

    那石阶一边乃是石僧,贞隐见了慌忙跪拜,口中称善。

    步生莲道:“师兄,你初次上龙华山,怎拜这石僧?”

    贞隐起身,道:“莫不是你方才不曾看见?我们初登上时,这石僧里涌出金光紫气万道,那是功德显化,真是个无穷无尽。我思及这石僧身前乃是个大德先贤,故此不敢不拜。”

    两人又转入后山,行至分罗浮屠,乃是慧明修行所在。甚是清奇幽雅,秀丽宽平,两边是奇花瑶草,前后有乔松翠竹。

    进得宝塔,却是一处幽静奇所,顶上是无尽虚空,左右更是无边无际,原来这塔也是个如意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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