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刹云光杳,空山剑气深。

    本一碧如洗的苍穹,如今已是黄昏。

    谢辞与贤王在浓密的枝干间窜跃着,身形之轻灵巧快远非常人能及。

    段灵儿在贤王的怀中,只看见眼前的树影不断后移,耳边都是身后谢辞刀刃与暗器的相击之声。

    快点……

    再快点……

    段灵儿微微回头,谢辞银色的身影后,只见十来道杀手的影子紧紧相随,丝毫不落下风。

    “当”白马寺的暮鼓响起,接着深沉的钟声也响起来。

    谢辞三人几个起落,跃进白马寺寺门之时,后面追击的黑色暗器便袭至眼前。

    紧接着十来个影子追击至身侧,刀光剑影之间,谢辞护着贤王与段灵儿一路退至白马寺中。

    寺庙里香烟袅袅,钟声自山顶回响开,转头一望那片寺庙佛地,里面除了暮鼓钟声,一片静悄悄的,连半点人声都没有。

    段灵儿心中着急,大喊一声:“快来人!有人要劫圣舍利!”

    杀手刺出刀剑的瞬间,六个身影忽然自寺庙庙宇屋顶跃下,几道银光,将杀手的兵器退开。

    那本来装作厨子的杀手招沉力猛,跃至地上站定,在白鹤楼中被谢辞劈中的肩膀还汩汩流着鲜血。

    沉着脸低喝道:“什么人?竟然敢阻挡我们?是这寺里的和尚?这几人我们必杀,你们若是识相,就袖手旁观!否则今日,我们血洗白马寺!”

    段灵儿自贤王的怀中跳下来,同时贤王一把扶住了臂膀受伤的谢辞。

    只见他右手手臂上深插一枚六星标,手腕处流下黑色的血,显然标上有毒。

    段灵儿撕下自己一片裙角,几下将谢辞中毒的胳膊上方缠紧。

    贤王临风而立,毫无惊惧之色,拿出一枚令牌:

    “大内影卫,我乃贤王李泫,见令牌奉本王命,诛杀贼寇。”

    那六道身影一滞,瞬间便齐齐向贤王行礼,以阵行护在三人前面。

    眼露杀机的杀手们互相看了一眼,暂时没有妄动,似乎在衡量眼前影卫的实力。

    夏风吹过众人的脸,植物香气混着寺庙烟火,卷出一片肃杀。

    那清秀杀手忽然抬了抬下巴,蓦地一抖手,厉声道:“上!”

    刹那间杀手们就袭击上来,刀剑相击发出火花,谢辞沉声:“退!”

    三人立即往寺内退去。

    杀手分成两拨,多数与影卫纠缠,三四人挑出空隙前来追击,谢辞已经受伤,眼见杀手追到眼前,他反身拿刀相抵,带得那杀手向后退出半步。

    两人身手矫健,出手更快,那杀手看了眼谢辞的刀,身形移动,刺出兵刃:“你也是燕子阁的人?”

    谢辞飞刀相迎,并未回复。

    “你不是燕子阁的人?为何有这把刀?!”杀手双眼一红,猛斩谢辞的腰肋。

    谢辞单臂相抗,以左手持刀,翻身而起,一把扣住对方脉门,接着一脚飞出,直接将那杀手右腿踢折。

    那杀手倒地瞬间,一个身影瞬间落在谢辞面前,那清秀杀手此时已满脸满身都是鲜血,但他手脚灵活,显然那些鲜血不是他的。

    “少年

    真是好功夫,只可惜今日命丧于此!”

    只见他手自怀中一扬,瞬间飞出无数小六星标,接着一道银光就逼近谢辞面门。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席袈裟自半空卷来,力道之大,将所有暗器卷落,那布做的袈裟竟然毫发无损。

    玄渡大师手持禅杖,平静地站在一片气波之中。

    此时绣春阁外,已经掌起了灯。

    老鸨田妈妈一脸不高兴,与玉琳琅一起出去的两个小蹄子,怎么还没有回来?

    不是那李公子要让那两个过夜吧?

    若是过夜,要先给自己这个妈妈交了银子才行!

    田妈妈想着,又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儿,没见到回来的女倌,却看见两个小厮模样的男人连走带跑,哀嚎着,三步一摔、五步一跌往自己的绣春阁这边来了。

    后面一匹马慢悠悠跟着跟着,马上女子穿了件红色裙襦。

    这女子峨眉倒立,手中持鞭打着这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顾不得一切,抱著脑袋窜进绣春阁。

    只见这女子翻身下马:“哪个是玉琳琅?下贱娼妇竟敢勾引我家姑爷,我家大姑娘让我先来会会你。”

    跋扈的声音扬起,绣春阁里里外外的欢客和姑娘,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两个小厮满脸掌印,钻进了绣春阁大堂的一个桌子下面。

    那女子进了门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小丫头,都是一副猖狂模样,高声道:“‘绣春阁’名字好生俗气!区区娼妓,也配勾引我家姑爷!”

    领头的红衣女子一扔甩手上的鞭子,一缕鞭风,当头袭下,宦欢客们四散逃开。

    那几个小丫头向老鸨田妈妈纷纷喊道:“叫你女儿玉琳琅出来!”

    “我家琳琅身体不适。”田妈妈皱着双眉,苦着脸,赶忙应付:“不知姑娘们都是哪家贵门的?”

    红衣女子冷笑道:“你这龟婆,叫你交出玉琳琅,你倒问起我们来了,你养的小浪蹄子勾引男人,今日我们就要教训她!”

    挥出一鞭子,打翻了前桌的酒菜。

    一时间欢客姑娘们叫喊着躲开,乱成一团。

    田妈妈盯着红衣女子的鞭子,不知如何是好。

    这琳琅刚回来不久,似乎心情很差,直接进了厢房不再见客,就是自己这个妈妈去叫,都是闭门不见,同去的那两个到现在又都没有回来,这已经憋气的要死,如今怎么又杀上来一个灾星?

    这喊打喊杀的,该如何是好?

    正在没计较之际,玉琳琅身穿着浅色小衫,长裙及地,美艳的脸上还有深深的疲惫及一丝泪痕,缓缓走出来:

    “别扰了我妈妈做生意。你找我有何事?”

    原本钻进桌底下的人,探出头来看热闹。

    红衣女子听口气只是个奴婢,但是气势装着却完全不像下人。

    “你就是玉琳琅?你这x货,出来卖也不看看对方是谁,我们家姑爷这半年来都留置在扬州,竟然就是为了你!!”

    众人听见这女子出口如此粗俗,皆蹙起眉。

    看着女子如此猖狂,这所谓的姑爷,到底是谁家的姑爷?

    玉琳琅不慌不忙,隐去眼中的泪光,慢慢道:“我们这些女倌姑娘,出身微寒,为了老子娘,不得已投身风尘,但就算是出来卖,我们的卖相却好,欢客们给银子,我们姐妹让他们高兴。做自己分内之事而已。”

    “不要脸!”红衣女子一鞭子上去,力道之大,抽得玉琳琅左边的木头椅子碎了半边,还好玉琳琅躲闪及时,否则这一鞭子上去,登时就面目全非。

    几个小丫头也都卷起袖子,将绣春阁的席面砸了稀巴烂。

    田妈妈一皱眉,扬了扬手,自己这绣春阁,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来欺负便欺负得了的。

    几个龟奴打手上立刻去阻拦,红衣女子直接甩鞭:“我们都是京城德妃娘娘的娘家奴婢,今日在扬州,就是来教训这小贱人,有人敢阻拦,我便让他们也尝尝这鞭子的味道!”

    本来想上来阻拦的人都顿了顿,京城德妃娘娘家眷?

    这可是得罪到天上去了!

    田妈妈向旁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去叫人。”

    那丫鬟缓缓向后退去,不引人注目地从人堆里闪身消失了。

    玉琳琅定了定神,抚平自己的衣襟:

    “能登我玉琳琅的门的,都是文采武略有一样出众的人物,若让我玉琳琅去存心勾引,就凭张泰中也配?再说你家姑娘是堂堂大家闺秀,德妃娘娘的表妹,如此高门女子,还未出阁,也未与那男子签订婚约,自己家奴婢却口口声声叫对方姑爷了,这所谓京城户人家的家风教养,也是让人闻所未闻。”

    绣春阁里众人议论纷纷,对红衣女子多有讥笑,但是看见那扬起的鞭子,立刻就闭了嘴。

    红衣女子满脸通红,这娼妇真是颠倒黑白,竟然讥笑说她看不上的男人自己家姑娘倒不顾廉耻,未出阁便已经自认了丈夫!

    红衣女子顿时脸上挂不住:“x货嘴里还一套一套?你既然知道我家姑娘身份,还敢爬张公子的床!如今口出狂言,竟然侮辱德妃娘娘的娘家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现在就把你这脸给毁了,再撕了你的嘴,看你怎么巧言令色,勾引汉子!”

    “慢着!”

    只见宋彦自人堆里急切挤出来,一个箭步窜过去挡在玉琳琅面前:“你这女子怎么如此不讲理?明明是那张公子自己到扬州来找玉姑娘,与玉姑娘何干?你喊打喊杀,怎么不去打杀那负心男人?向一个女倌撒气算什么本事!”

    红衣女子指着宋彦,面上的神色,却变得更难看:“就是你们这种臭男人,见了狐狸精就闪不开眼,黑的也说成白的,处处维护!你给我躲开!要不然姑奶奶抽到了你!”

    宋彦毫无退色,面色一正,沉声道:“你敢再撒泼,我就跟你拼了!”

    玉琳琅一愣,她这些恩客欢客都在下面,却仅有这个少年为她站了出来。

    可是自己却……

    玉琳琅心里一紧,但觉千百种难堪滋味,齐齐涌上心头,她有一瞬间低下眼眉,似乎吞忍下了一件难忍的事情。

    抬起眼,又恢复了一片平淡无波。

    那一瞬间,宋彦忽然觉得,他从前看见的玉琳琅都是假的,而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早已经心如死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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