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多多吃饱喝足,恢复了体力,站起来,对余十戒说:“谢谢你救了我,以后,我会报答你的,现在,我得回家了,省得我妈她们着急。”

    “多多,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余十戒不想让她这么快走,就有意提起小时候的事情,“你忘了你曾对我说过,我们永远会是好朋友的吗?”

    林多多一心想着沈明慈的事情,根本没听到余十戒说了什么,甚至顾不得问他来防空洞干什么,只是随口“嗯?”了声,抬脚就往外走。

    “多多,你现在不能回家。”余十戒叫住她,耐心替她分析当前形势说:“你的事情,公社里的人都知道了,乱七八糟说的挺难听,我看你还是离开这里躲几天比较好。”

    “我不怕。”林多多哪顾得了那么多,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余十戒没有追她,只是靠在洞口,晃着脑袋,无声地笑了。

    他自信打小就怕事儿怯懦胆小的林多多,绝对不会站出来替沈明慈作证的。

    况且,就算她说出真相又怎么样?没人信的。

    人证、物证都在,沈明慈,他逃不掉的。

    林多多这么做,只会毁了自己的名声。

    在农村,一个被玷污过的女人,除了他,是没人会要的。

    只要再耐心等几天,林多多这辈子就属于他了,谁也夺不走!

    -

    防空洞在山脚下建着,路途还算平坦,林多多很快就跑到了回大黄庄的大路上。

    不过,她走了没多久,又改走高粱地了,省得再遇到夏桂芝,把她打晕塞回防空洞里去。

    夏日炎炎,高粱地里闷热难受,锋利的叶子划到胳膊上就是一道浅红的血印子。

    可林多多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破这个局。

    三天时间,在夏桂芝和林如月的努力之下,想必沈明慈对她“耍流氓”这件事情,已经通过好事之人的嘴,一传十十传百的,早就发酵到大黄庄方圆百八十里的公社都知道了。

    这就跟前世的娱乐圈明星被爆丑闻一样,如果他的团队不及时澄清,就算本人是被冤枉的,前途也大概率的没了。

    可惜沈明慈没有公关团队,更别说其他知青会帮他了,这个时候,怕是躲还来不及,毕竟这一站队,事关到个人前途的。

    在个人利益面前,一切的人性都是经受不住考验的。

    林多多扒开高粱杆,正跌跌撞撞的跑着,小腹部忽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蔓延至身体的每个神经末梢。

    她疼的轻“嘶”一声,实在受不了,就停下脚步,弯下腰捂住腹部,休息了一会儿。

    感觉好点后,就忙着继续跑,可刚甩开胳膊,便感觉有一股热流从下方涌了出来。

    血!

    林多多猛地一惊,解开一看,沉重焦急暴躁的心情,终于缓和了一点。

    真是老天开眼,她的月事儿居然提前了两天,这不是正好破了怀孕的谣言吗?

    这一定是吉兆!

    午后的村庄一片安静,大人小孩儿都不在家。

    林多多出了高粱地后,顺着长满荷叶的大藕坑,溜到自家篱笆院外。

    还没走近,就听到个“呜呜、呜呜”的哭声。

    是林如芳,她蹲在堂屋门槛的大太阳低下,抱着膝盖,嚎啕大哭,一边哭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估计夏桂芝不在家,不然,早就要骂她是哭丧的了。

    林多多又警惕地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才跑进院子。

    “二姐?”林如芳惊讶地抬起头,“呜——”一声扑上来抱住她,哭着说:“二姐你没死,吓死我了,你可回来了……”

    “嘘——”林多多捂住林如芳嘴,拉到堂屋,关上门,交代她,“先别让人知道我回来了,二姐有话问你。”

    “嗯!”林如芳答应着,还在止不住的啜泣。

    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手脚都有些痉挛了,估计是吓坏了吧。

    林多多顾不得安慰她了,先去西里间找到她的月经带穿上,又叠了卫生纸垫上,换了条干净裤子,才回到堂屋。

    林如芳依旧在嘤嘤地哭。

    林多多把她揽到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握住她瘦弱的小手,柔声说:“三毛,你告诉二姐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妈说你死了……呜呜……”林如芳刚说了几个字,就又大哭起来。

    “二姐这不是在这儿好好的吗?”林多多捧着林如芳的小脸,哄孩子般,耐心温柔地说:“三毛,你相信沈同志会对二姐耍流氓吗?”

    “不会,绝对不会的,”林如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沈同志对咱几个可好了,给我们送白面馍馍,还有肉,课本,橡皮铅笔啥的,他才不是个坏人呢。”

    林多多心里十分焦急,却是耐心十足地引导林如芳,“所以,现在沈同志被冤枉了,我们要帮他洗清冤屈,对不对?”

    “嗯!”林如芳重重点头,用力搓着黑瘦的手指,饮泣道,“二姐,妈和大姐是坏人,她们在公社里撒谎,还骇唬我,叫我别处去乱说话,我怕咱妈,也找不到你,就躲在家里哭。”

    林多多又追问,“她们都怎么说的,你好好给二姐讲讲。”

    林如芳又啜泣了几声,才语无伦次地说:“妈说你怀孕了,留下遗书去自杀了,她把遗书交给大伯了,肯定是假的,我猜是大姐写的,咱妈不认识字。”

    “还有,她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件军装,说是沈同志对你耍流氓时脱下来的,他忘了拿走,你拿回家了。”

    “出事儿那天开始,咱妈就叫了好多人,拿着铲子棒子天天围在知青点要打沈同志,还好有知青们在门口守着,门槛总算是没有被踩破。”

    林多多默默听完,悲愤之余,她不由联想到前几天王木生挨打那事儿。

    这一环套一环的,似乎不是林如月和夏桂芝能想出来的阴谋诡计啊。

    背后操纵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见林多多一言不发,林如芳着急地催她,“二姐,你快去知青点吧,他们真把沈同志抓到小梁河去咋办呀?”

    小梁河,是潞县监狱的代名词。

    “你别急,他们没有找到我这个人证,不能随便给沈同志定罪的。”林多多知道夏桂芝不敢去城里告状,她无非是想搞坏沈明慈的名声。

    现在,当务之急,是快速如何破这个局,时间拖的越久,对沈明慈上大学的事情就越是不利。

    不得不承认,夏桂芝生的这个计策实在高明,可谓一箭双雕,既毁了沈明慈,也毁了她。

    在农村里,但凡是女孩子沾上这种事情,就没得活路了。光是村里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被糟蹋了后选择自杀的女子大有人在,唯一的活路就是嫁得远远的,嫁到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省得娘家人跟着被戳脊梁骨。

    一个是亲妈,一个是亲姐,为什么要如此置自己于死地?

    林多多怎么也想不通,只是觉得心寒,一阵儿一阵儿的打冷颤。

    “二姐,你咋了?发烧了吗?”林如芳看到二姐脸色惨白,手脚发抖,既担心又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的抱紧她。

    “我现在就去公社,你不要哭了。”林多多起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又问林如芳,“出事儿的这几天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咱家里吗?咱妈和大姐说什么可疑的话吗?三毛,你好好想想。”

    是什么人,跟沈明慈有如此深仇大恨?

    林如芳挠着后脑勺,使劲儿的想,终于想起来了事儿来。

    “二姐,咱大姐上大丰收厂去报道那天……”她欲言又止地说:“我听咱妈和大姐说,你、你……是捡来,不是她亲生的。”

    捡来的!

    三个字,如腊月里的一盆冷水,兜头浇到林多多身上。

    她一屁股蹲在凳子上,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三毛,咱妈真的这样说?你咋不早点告诉我?”

    “二姐,对不起,”林如芳又哭了,“我怕你知道了以后不要这个家了,二姐,从小到大就你对我最好,我害怕你跑了就不回来了,呜呜……”

    “别哭,你放心吧,我不会跑的。”抚摸着林如芳的小脑袋,林多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前世今生,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阴云疑团,就这样被无意间解开了。

    原来,自己真的不是夏桂芝亲生的,所以,当妈的才会打小就童养媳般的苛待她,当姐的才会和外人合伙欺负妹妹,心狠手辣的毁了她的前途和名声。

    既然一切的因果报应都有迹可循,那,沈明慈这事儿就好办了。

    既然她们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林多多立时有了个绝妙的办法:制造热点,转移视线。

    这不是前世公关界常用的手段吗?她索性就充当一次沈明慈的“公关团队”吧。

    “三毛,你在家等着,我出去一趟。”打定主意后,林多多在门后找了个草帽戴上,遮住脸,交代林如芳,“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回来了,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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