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下狱,霍泉莲铁了心的要我身上的九头金翅;硬是对我用了不少刑罚。索性,我都扛下来了。”他看着墨霜漆黑认真的双眸道:“到最后,她实在没了办法便对我下了这世间最恶毒的咒术日夜不停的折磨我,想让我松口。可惜,她学艺不精,造就了我这一副不生不灭的躯体。”

    墨霜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明白过来,心想“原来如此,不然他怎么会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

    “那……她现在还在找那个九头金翅?再者,如果她对你恨之入骨,你怎么会在这儿……逃出来的?”墨霜问完又摇了摇头;看看面前之人的穿着,实在不像个逃犯。

    无锋一脸高深莫测的站起,负手行至窗旁淡淡的道:“我告诉你这些,不过就是想说,今朝之迫未必就是明日之难,只要你还没有入了生死涧,你就有机会——卷土重来的机会。”

    “当年我确实被霍泉莲折腾得死去活来,若不是有我两个侍女尽心尽责的照顾,早就不知死多少次了。之前我不过是个必败无疑的阶下囚,但如今霍泉莲对我也要退让三分。”

    无锋转过身来凝视着床上的人极其认真的道:“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是如何一面顶着一具残破的身体一面暗中筹谋的;你也不知道我是如何一点一滴收买控制人心、壮大声势的。霍泉莲?到最后,该给我的实权不一样也得给我?而我不听宣召,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墨霜定定的看着那个此刻显得有些癫狂的人,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凉水:“我听说……她在四下派人找你……”

    无锋眼神逐渐变冷却没有张口否认,不过是顿了顿,他坦然的道:“你想的没错,就算如今我有权势,仍然是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那左权使最终想要如何?替代旧主么?”墨霜似乎明白了眼前人的野心,问的也毫不避讳。

    哪知无锋不过是笑了笑摇摇头:“我没那个心思,我知道自己也不适合这个位置。否则,当初我早就接受先王的传承印记了。”

    “难道你想要的真的是妖族的盛世太平?”墨霜问道。

    无锋叹了口气:“……我只希望,有一个忠于少主,忠于皇族的天下。”

    墨霜的心狠狠的抽了一抽,此刻无锋的神色内敛而有些温和。

    将男人过往与今日的诸多话语连接起来,他猛的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看着银发男子,有的事情便在此刻昭然若揭。但他仍旧没办法说出那两个字,也没办法去向对方确认那些已经十分明了的问题。

    这人应该是活了一把年纪,表面上却看起来跟自己年岁相仿,墨霜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像是要从自己的喉间呼之欲出,却又像是一根鱼刺卡着不上不下;吐也不是吞了也不是;于是他只能一直呜呜咽咽,配合着那具异化的身躯,这一连串的声音,倒似是兽类毫无意义的沉闷低鸣。

    无锋用淡金色的眸子轻轻瞥了他一眼;神色宁静悠远,宛若无波不惊的辽阔海面。

    他像是知道那个低鸣的异兽在想什么似的,对着墨霜点了点头,予以肯定。

    那一瞬间,墨霜胸口的剧痛消失了,耳朵有些嗡嗡作响——自己,猜对了么。

    是了,回顾以往所发生的点滴,这个人虽说对自己狠,但总会在关键时刻毫不犹豫的帮自己一把;而他对自己的情感也很是奇怪……像是,有某种恨意,又有某种关心,两者间又夹杂着其他若有若无的心思,那些细如牛毛的情怀,他感受得到,但却分不清也理不清……那就好像是一种极度迫害的毁灭欲,又像是一种求而不得的痴狂疯癫;但每每山穷水尽时,又有那么些柔情似水的怜爱……他不知道对方对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矛盾的性情,是那人本就如此,还是这一切的特殊待遇只是对自己而言。

    墨霜感怀到此,不免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无锋——那个看起来年轻而俊美的叔父。

    而无锋哪儿能知道床上已经石化的兽人,脑子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他不过是以为墨霜被他自己身份所震惊还没有反应过来。

    白衣银发的人轻咳了一声:“怎么了?”

    墨霜这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对方一声问中堵在了一起,拧成了麻花最终梗在口中,想问却问不出来;然后他又将这团乱麻憋回到肚里消化个稀烂,摇了摇头:“……没什么,我早就猜到,你这么‘关照’我,我们之间必定关系匪浅;不过,之前我还以为,你与我有什么仇怨,没想到……”

    不等对方说完,无锋便插嘴:“今日我说的够多了,走出这间屋子,该照旧的照旧。我不会因为你的身份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不必因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而撒娇耍泼。”男子的眼色淡淡的,琉璃般的光影印在了那人眼中,他看着对方身上厚布下的黑龙道:“记住,少做无谓的事情。”

    “……不……会了。”墨霜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不知在想什么。

    无锋点了点头,便是飘然而去,留下了呆愣愣的人坐在床头。

    他看着那片凝了血痂的布条,手指不由自主的摸向那如同浮雕一般的文身,指腹间感受着缝合后凸起的冰冷线条;不知怎的,之前的反感与怨毒像是在无锋苦口婆心的话语中消融了;他此刻无比的平静,只是一直回忆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

    这么说……那个女人,是自己的生母?

    脑海中那团模糊回忆里好像是有那么一个人。但是如果是他的母亲,为什么会对他那么狠心?既然当初把他生下来,为什么又要把他关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苦?根据无锋的描述,他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霍泉莲是被迫生下他的,也许她一直就恨他和他的父亲,只是碍于先王的威势,不便表露,等到先王去世之后才原形毕露。

    他记得无锋曾经说过,父亲对自己倒是非常喜爱的……但可惜,他对这个生生父亲却没什么印象。

    后面的几天又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众人为了合力医治这个差点当场要了墨霜小命的伤,可是没少费工夫,庆幸的是,各方面都以好的方向发展;最终那个因为冲动而自残的人,康复如初。

    果然如那个不近人情的人所说的一样,他从不食言。

    还没等墨霜偷闲几天,无锋便领他到地下的暗室里,丢了一堆的师父供他选择;而目的也是简单明了的——刺杀。

    “既然好的差不多了,之前安排的事情照旧。”无锋面无表情的指了指整整齐齐站了三排的人道:“这些都是我给你请来的师父,从入门教学到提升的都有。你尽心尽责的学。”

    墨霜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些人,嘴上不过简明扼要的说了个“好”字。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觉得差不多了,就可以试试;不过每一次失败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反之,如果你因为怕接受惩罚而胆怯不前……”银发男子的目光幽寒,他森然说道:“那么,你会付出更惨重的代价,而他们,也会因你而死。”无锋指了指噤若寒蝉的那群人,他看着墨霜:“你记住,入门过后,刺杀的任务,最少五天一次;超过五天你还没动……”

    “我知道了。”墨霜不等无锋把话说绝,坦然道。

    “很好,开始吧!”男子向周围的人群点了点头,不再停留,自顾自的离去。

    日月轮替,人聚人散。

    墨霜有些兴奋的迎来了他梦寐以求的学习生涯。此人聪慧,再难的东西最多教个三次,他便会了;很快的,负责基础教学的人轮换下来,负责实战训练的师父开始轮番上岗;而他,也正式开启了刺杀无锋的任务。

    说着是很简单的事情,然而做起来才知道是多么复杂。

    一开始,他连内院守卫的眼睛都逃不过;一遍一遍的想尽办法闯入,又一遍一遍的被人发现逮住,之后就是一遍一遍的受罚。

    过了一段时间,有了些长进,在一群训教的出谋划策下,他好不容易成功翻过了内院的墙壁,但又被园中的暗哨发现了……于是,笑意在脸上还未持续多久的人,又受到了处罚。

    再过了一段时间,等到男人终于可以顺风顺水的摸进摸出之后,他开始试图找机会接近目标。

    但,目标岂是那么容易接近的?

    他不断的变换着方法试图能够触碰到对方,哪怕是一片衣角!

    事实再次证明,想法总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最后,在不断的挣扎努力之后,他最终得偿所愿的靠近了那个人。

    可是……

    …………

    “少主还算不错,这么短的时间,你内院的人就已经发现不了他了。”锍玉带了一丝笑意,端着刚出锅的一碟子菜——这是他最近亲手研制的“油焖大虾”。

    无锋嗤笑一声,看着男人,意味深长。

    锍玉一愣,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不对啊……那群人怎么可能教到这种程度?你是不是……故意放水了?”

    “想通了便好。我就没指望那些个酒囊饭袋能把少主教成什么样子。”无锋支着下巴,单手夹着侍从从酒楼里买回来的菜,锍玉做的他是一点儿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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