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了,没有姓,只有名,若是在闹市的街头大喊一声‘蔷薇’,指不定有十个八个女人回头。而她就叫蔷薇,因为师傅说,她是由神界的三朵蔷薇花、两滴永生泉水、一根上古龙骨和其他所需神物炼化而成,外加龙族阿星所赠的一魂一魄,因而她即通花灵,又属龙科,然则并不能掩盖她非神、非魔、非妖、非仙、非鬼、亦非人的事实——她本就是不属于六界的任一生物,她不过是为了阿星才有意而为之的造物。

    一路向东,阿双曾经问过她,既然她能飞,为何不腾云驾雾,高歌猛进,直达东海。她一笑置之,声称若长时间动用灵术,便会被神界发现,即刻捉拿归案。

    她并未告知他,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师傅与神界约定的日子,还有漫漫的三百多天可以消磨,她便不急着去东海送死。她并不畏惧死亡,生死一如射出的弓箭,在越过了至高点后,已如抛物线般下落,是万物皆不可避免的结局,哪怕是寿比南山的神祇和恶魔。万物皆有终,唯有直视死亡,才能战胜死亡。

    蔷薇继续说道:“撇去那些不谈,因《一号条约》之限,师傅不得现真身之力,才选择取迂回之法,化符咒为力量,统称为咒术。‘空谷’是他为了我这段漫长的旅行而创造,用来存放一些身上背不下的行李。”

    “使谷空,成空谷,那你又是挖空了什么来存放这些实物?”几天来,他们采野果喝溪水,风餐露宿,蔷薇并未提起过这件事,想必是更了解自己后,才想着坦白。阿双这么想着,眼神更是黯然。

    “唔……我有几多不那么愉快的记忆,全数被我掏空,置换成了虚幻,来放些对我而言真正有意义的、有趣儿的物什。”说到这儿,蔷薇倒因为几分炫耀而兴致勃勃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阿双愈来愈沉的脸色,“你看,这杜鹃花一如刚刚采撷,哪怕是我到了东海,也能看着鲜艳,多好。”

    “在我的心里,那片杜鹃林山花烂漫,永开不败,是我永远珍惜、永不会忘的真实。倘若你称之为虚幻,称手里拿着的花才有意义,那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与谋,早日分道扬镳才好。”阿双此时还说不清楚自己所思所想,很久之后,他才想明白山坡上他想告诉蔷薇的话应是如此:你不珍惜的记忆,正是我求而不得的。记忆之于人的特殊,正是因为它五谷杂陈,既有悲伤也有欢愉、既有失落亦有昂扬、既有痛苦也有甜蜜、既有消亡亦有新生。人的一生,正是因为经历过此前种种,才能真正释然超脱,走进新一次的轮回。

    “阿双……”蔷薇眼含清泪,目光灼灼,她蓦得注意到了他一直挂在腰际的羽生结,只能长叹一声,“是啊,你是人,而我……什么都不是。我因前路孤单,才硬是把你带在身边,许是难为你了。明日晨起,你去找你的翼州府,我去寻我的东海,我们好聚好散,如何。”

    阿双听闻,又气又急,叫道:“你不懂,我们最大的分歧不是因为你是神我是人,而是在于,我执着于追寻过去,而你只看得到前路滚滚的浪潮。”

    ‘阿双,你不懂,我无名无姓非神非魔,我的过去无足轻重,而我的未来……’蔷薇默然无语,只在心中悲泣。她用手背轻轻抹去泪水,梨花带雨,看得阿双心里一揪……‘我没有未来了,我只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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