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app软件已经开发完毕,请大家访问“若坊间喧传,不为无因,臣徐桐当知所进退。”

    这个折子,看上去好像没有一句实在话,但其实差不多是在指着徐桐的鼻子骂了:

    “启沃圣学,端赖君子”,就是说他不是“君子”。

    “帝师名节至重”,就是说他“名节有亏”。

    “是否教子无方,敕身不谨”——呃,这不就是在说他“教子无方。敕身不谨”吗?

    那句“当知所进退”则在暗示,徐桐应该主动请辞弘德殿的差使。

    谭祖安的折子,“上头”批了一个“依议”,发了下来。

    就是说,徐桐要“明白回奏”。

    “上头”的意思很明白了。

    谭祖安的奏折发下来的当天,还有一个事儿,引起了大伙儿的注意:军机处“叫起”之后,紧接着,是倭仁的一个单独的“起”。

    倭仁已经很久没有独自觐见两宫皇太后了。

    于是,大伙儿纷纷议论:这一次。徐荫轩这个“帝师”,可真正是保不住了,两宫皇太后这是在给倭艮峰打招呼呢。

    猜的不错。

    第二天,徐桐回奏。

    他自然不认自己是“福源记”的东家——事实上也确实不是;但是。却不能不承认“教子无方”,“羞惭无地”。最后,以“学问浅薄”、“体弱多病”,不敢“延误圣学”,请辞弘德殿行走的差使。

    两宫照准。

    当然,懿旨上多少还是有几句温谕的。徐桐的面子,并不算太过难看。

    可已经是朝野震动了!

    大伙儿隐隐觉得,徐桐这两件倒霉事儿,并在一起出来,未免太巧、太突然了!背后……似乎颇有玄机?徐桐在弘德殿上的那番言论,慢慢儿也泄了出来,头脑灵活的,两下里联系起来,不免就想:徐荫轩做此不合时宜的仗马之鸣,大约就是他倒霉的缘故了!

    堂堂帝师,仅以口舌招尤,不过数日,便被赶出了弘德殿!而且,不但一生清誉尽毁,还祸及家人!某人的手段之辣,威权之重,真正令人心悸!

    暗地里聚集起来的守旧卫道的力量,正要尝试着抬起头来,就被重重一击,又伏倒了下去。

    通过“去徐”,在打击反对新政和洋务的守旧派的同时,关卓凡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权力。

    其中,一个极重要的收获是:在共同的威胁面前,“关恭合流”的速度加快了,恭王不仅在姿态上承认关卓凡的“共主”地位,在心态上,也开始朝这个方向转化了。

    不过,并非没有不服气的人。

    最不服气的那个,是小皇帝。

    小皇帝功课虽然不好,但人并不笨。廷臣能想到的,他也想得到。尤其是,在这个事儿上,他算是半个“当事人”,不能不特别敏感一些。

    他刚刚看徐桐对了眼儿,兴头刚刚被徐桐挑起来,这个他看对了眼儿的、挑起了他兴头的人,就被赶出了弘德殿,小皇帝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

    他年纪还小,但天性疑心甚重,这种强烈的不适感,驱使他自然而然地生出“是不是冲着我来的啊”一类念头。

    太监们吞吐的语气、闪烁的眼神,更加坐实了这一点。

    就像正玩得高兴,手中心爱的玩具,被人粗暴地一把扯走,强烈的被侵犯、被蔑视的感觉,点燃了小皇帝的怒火,他咬牙切齿:这个姓关的,太可恶了!

    他的心底,还隐约冒出一个令人恐惧的念头:历来奸臣篡权,不都是一步一步,剪除皇帝身边的忠臣吗?

    更恐怖的念头深埋心底,自己都不敢仔细去想:待皇帝变成孤家寡人的时候,奸臣可就要……

    这个念头太可怕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小皇帝绕室彷徨,时而咬牙切齿,嘟嘟囔囔,时而握紧拳头,虚挥几下。往他的脸上看:眼睛瞪得大大的。鼻翼时不时抽动一下,脸色忽红忽白。

    唉,徐师傅在就好了——现在,自己身边。一个能“与共机密”的人都没有!

    那种“孤家寡人”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愈发觉得,有人是在“一步一步,剪除皇帝身边的忠臣”!

    他这个样子,叫一旁侍候的小太监发慌了:万岁爷该不会是……迷障了吧?

    但他一声儿不敢出,他晓得的。这个时候打搅小皇帝,可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小皇帝自己努力安慰自己:关某人虽然嚣张跋扈,应该尚不至于此吧?不过,如果不及时“敲打”、“裁抑”,有朝一日,难保不会……

    自己还没有亲政,“裁抑”什么的是不用想了,那么,只好想法子在“敲打”二字上做文章了。

    “敲打,敲打……”

    该怎么“敲打”呢?

    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在一旁躬身垂首、大气儿不敢出一声的小太监身上。

    突然,灵光一闪,小皇帝得了一个主意。

    一丝阴冷的笑容,挂上了他的嘴角。

    第二天,到永和宫串门的时候,小皇帝对荣安公主说:“我查出来了——把徐师傅跟我说的话透出去的,是哪个王八蛋了!”

    荣安公主做贼心虚,脸色马上就变了:“是……是哪个啊?”

    “就是我身边的那个小桂子!”

    “小……小桂子?这个……不会吧?”

    “怎么不会?徐师傅的功课,是他伺候的笔墨,我们君臣说些啥。他都听得见!这个黑良心没卵子的!不晓得受了人家多少好处?居然出卖主子?!真正该死!你瞅着,看我怎么拾掇他!”

    次日,荣安公主的贴身侍女翠儿,悄悄地说给她听:皇上身边儿的那个小桂子。死了!

    荣安公主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不禁目瞪口呆:“死了?!……怎么回事!”

    “在御花园里,淹死的!”

    “淹死的?!”

    “是!有两种说法——”翠儿压低了声音,“一个说法,是皇上逼着小桂子跳湖玩儿。说湖水不深,淹不死人,顶多喝两口水,就叫人捞他起来。”

    顿了一顿,声音压得更低了:“还有一种说法,是……小桂子落水,其实就是皇上趁他不备,推他下去的!”

    荣安公主的脸色,已白得没有一丝儿血色了。

    “反正,小桂子掉到湖里边儿后,挣扎呼救,有几个太监赶了过来,皇上却不让救,说小桂子会水,这是在闹着玩儿呢!”

    顿了一顿,轻声说道:“可是,小桂子是保定人,打小净身进宫,哪里会什么水?”

    荣安公主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

    “等到人再也不冒头了,皇上才一顿足,说什么:‘我不管了!反正是他自个儿滑了一跤,跌进湖里边儿的——你们都看见了?!’”

    “太监们……怎么说?”

    “自然是全都‘看见了’!”翠儿低低冷笑一声,“哪个敢说‘没看见’?”

    说到这儿,翠儿停了下来,屋子里出现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后……来呢?”

    荣安公主打破了沉默,声音在不可自控地发抖。

    “皇上走了之后,才把人捞上来。听说——小桂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大伙儿都说,他是……死不瞑目!”

    荣安公主浑身一震,呆了一呆,问道:“这个事儿,两宫皇太后……晓得吗?”

    “这种事儿,谁敢到皇太后那儿嚼舌头?全家子性命都不要了?不过给皇上新添个伺候的小太监罢了——两宫皇太后问起由头,不过闲闲回禀一句:原先那个小桂子,没福分,失足落水,没救过来。”

    无可抑制,荣安公主的泪水,滑下了白嫩光洁的面庞。

    翠儿慌了:“公主,公主,你…怎么啦?”

    “我……”

    荣安公主哽咽半响,到底找不出一句可说的话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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