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所有大臣侍从,殿内只剩下刘协和袁耀二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儿,两人突然同时开口说道:“陛下……”“大司马……”

    两人愣了一下,刘协道:“大司马先说。”

    袁耀道:“陛下先说。”

    “好,”刘协不再谦让,说道,“大司马,朕还东都至今,你贡献最多。朕也知道你不但没有继任大淮皇帝,而且还解散大淮朝廷。你的忠心,朕心怀感激。只是,你的虚君立宪,朕不能同意。”

    “陛下误解了。”袁耀直言不讳道,“我不会忠于任何人,包括陛下,我只忠于天下百姓。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陛下,而是为天下找到一个永久和平的最佳方案而已。天下永久和平,对我,对陛下,对天下百姓都是最好的结局。”

    “哦……”刘协内心略有尴尬,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你要架空朕的权力,难道朕是动乱之源?”

    “陛下当然不是动乱之源,皇权才是动乱之源。皇权高于一切,倘若遇到圣君,自然天下幸甚,倘若遇到庸君,甚至暴君,难免滋生动乱。陛下或许将是一代雄主,然而谁能保证未来每一代皇帝皆是雄主?前后汉数十代帝王,圣君少,庸君多,昏君亦不乏其人。今日之诸侯混战局面,难道不是桓、灵二帝任用宦官为祸天下的恶果吗?”

    刘协听到袁耀评价他的父亲是个昏君,对如今的混乱局面负有主要责任,心中甚是不满,但是理智却告诉他,袁耀所说不无道理。

    “难道你将朕架空,天下便能永久和平?”刘协依然不动声色问道。

    “当然不能。但我不只架空陛下的权力,还要架空所有人的权力。每个州、郡、县的权力都属于议曹,而议曹所有议员,都由全体士人选举,此所谓主权在民。集众人之智,虽不一定比圣君更会治国,但绝对不会出现昏君误国。没有人可以一言九鼎,只有法律至高无上,皇权就不再成为天下人争夺的对象,天下就不再出现大的动荡。天子可以世代享国,百姓可以永享太平。”

    “没有人可以至高无上?”刘协不屑道,“大司马如今难道不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呵呵,陛下以为我如今可以主宰天下?”袁耀笑道,“陛下又误会了。数年之前,我本可以选择继承父志,做一个主宰天下的人。但是自从我成立滚滚集团之日起,便放弃了这条路径。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滚滚集团董事会的决议,不再是我个人意志。这么多年,集团所有董事和熊猫城多数士人都已经认同民主选举和集体决策,我如果想要收回权力,只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哦……”刘协有些吃惊,“果真如此?”

    “自然是真的。而且,我的董事长任期不能超过两届,两三年后我任期将满,董事会便会选出新的董事长,到时我只是集团最大股东而已。滚滚集团是个商业机构,它需要一个和平的环境发展商业,因此,陛下今日便是将我下狱论死,也已经改变不了滚滚集团架空皇权的历史使命,除非陛下自信能够消灭滚滚集团和熊猫城。”

    刘协听到这里,他彻底绝望了。

    在袁耀觐见之前,确实有许多大臣上密折,要求他趁机斩杀袁耀,夺回天下的主导权。

    说实在话,刘协不是没有心动过。如今袁耀孤身一人在宫中,只需几名宦官便可将他诛杀。但是,听了袁耀这番话,刘协终于明白袁耀之所以敢于冒险来见他的原因。

    杀了袁耀,是没有用的。袁耀如今就好比一个没有实权的虚君,你杀了他,对滚滚集团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他们立马选出新的董事长继续他们的使命。

    “大司马为何不肯做掌握天下权柄的皇帝?”刘协沉默了很久,突然鼓起勇气问道。

    原本他不敢问这个敏感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等于提醒袁耀夺他帝位,实属冒险的一问。但是听袁耀说滚滚集团董事都已经认同了民主选举和集体决策的制度,他便试探一问。

    袁耀略微一笑,答道:“正如陛下所知道的,皇帝不但不自由快乐,而且还很危险。陛下若不是不甘心舍下这份祖业,只怕未必留恋这个位置。”

    “呵呵……”刘协也忍不住惨笑一声。

    从九岁开始,做了近十年傀儡小皇帝,每日在死亡边缘行走的刘协,终于被袁耀这句话彻底击穿内心。

    说实话,九岁那年,如果他有选择的权利,给他一万次次机会他也不会选择当皇帝。

    “陛下,”见到刘协久久沉思不语,袁耀继续说道,“陛下想要彻底睡上安稳觉,不怕别人觊觎大位,虚君制便是最好的护身符。诸侯逐鹿中原,无非是看中帝王至高无上的权柄。一旦天下人都认同了虚君制,便没有谁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夺取一个没有实权的帝位。陛下难道没有发现,后汉十帝,平均在位不过十数年,而后汉诸侯王中,在位四五十年者,比比皆是。诸侯王何以长寿?无他,无人与他争位,无忧无虑罢了。陛下喜欢像历代帝王那样幽居深宫,还是希望将来可以轻车简从到熊猫城看看新的世界,到海外看看大汉新的领地,到西方各国领略异域风情?”

    群臣在殿外苦候一个时辰,既不敢进去窥探,又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个个心中焦虑无比。只有鲁肃一人镇定自若,闭目养神。

    而同样,等在宫外的袁雄等人,也越来越感到焦虑。袁雄想到十年前,大将军何进入宫觐见太后,被宦官诛杀于宫中。袁雄越想越感到恐惧,害怕袁耀成为第二个何进,急得团团直转。

    突然,袁耀见到虎贲左陛长从宫中急匆匆走出来,急忙迎上去问道:“左陛长,大司马为何这么久没有出来?”

    “哦,大司马正在跟陛下晤谈,袁校尉稍安勿躁。”

    袁雄不太相信,问道:“左陛长匆匆忙忙要去哪里?”

    “陛下命我去廷尉押解王将军、种校尉前来讯问。”

    过了一阵,果然见到左陛长和一群廷尉卫兵押解王服、种辑进入宫中。

    刘协已经结束与袁耀的单独会见,王服、种辑二人押到之后,刘协宣众臣一起进入大殿。与二人同谋的侍中台崇、侍御史刘艾、尚书冯硕等人不知道二人是否已经供出自己,个个心中忐忑不安,低头不语。

    谁知刘协没有讯问二人,直接对袁耀说道:“大司马,王将军、种校尉如何处置,全凭大司马一言而决。”

    众人一听,立刻明白刘协的用意。刘协不想杀二人,所以给袁耀处置。而袁耀是出了名的“仁主”,从未下令杀人。

    袁耀也明白刘协的用意,问鲁肃道:“子敬,依照熊猫城法律,谋杀未遂该如何判决?”

    鲁肃道:“一般判三到五年。”

    杨彪道:“胆敢谋杀上官,判这么轻,如何惩治逆贼?”

    “我与子敬等人在熊猫城与普通人无异,谋杀我等跟谋杀普通人没有区别。”袁耀道,“不过,这里既然不是熊猫城,可以不适用熊猫城法律。”

    众人一听,知道王服、种辑这回完了,依照大汉律法,当斩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