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站在堂门口,把左手里的两个首级高高举起,又以剑指被牵招杀死在树下的那个锦衣高冠之人,厉声说道:“魏庚、魏昙、魏竣已经伏诛!你们还要助纣为虐,对抗国法么?”

    “小人等知罪!”

    “尔等若知罪,可速去将宅门打开,将魏庚的妻子儿女擒下拿来,押至堂外。我念在你们将功赎罪的份儿上,可以不治你们的罪。”

    诸人大呼应诺,除了十几个铁刑徒还待在原地外,其余的人分成两股,一股飞快地去前院开门,一股拥进堂屋对面的楼阁屋舍。院中为之一静。只是很快,对面的楼阁屋舍里就传出了砸门、撞门、喝骂、打人、尖叫、哭闹之声。刘备往那里看了一眼,问牵招:“你臂上的伤要紧么?”

    “不要紧。”

    刘备扔下手里的人头,选衣上没有沾上血污的地方,用剑划开,撕下了一块儿,还剑入鞘,亲手给他裹住伤处,说道:“你去对面的屋舍楼阁里看看,叫那些去拿魏庚妻儿子女的人注意点!不要伤了人,更不许趁火打劫。”

    牵招应诺,提刀去了。

    刘备又撕下一块儿衣服,蹲下身,再给高粱裹腿上的伤。

    刚才杀敌时高粱所向无前,这会儿却手足无措,想跳开,又怕碰着刘备,身子绷得紧紧的,一动不敢动,连声说道:“怎么敢劳烦功曹!怎么敢劳烦功曹!”

    刘备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度辽军的!将军常说‘不抛弃,不放弃’高君无需气”。

    接着刘备把视线转到了这十几个铁刑徒身上,问道:“你们都是从市上铁官场里来的?”

    “是。”

    “都是铁刑徒?”

    “是。”

    刘备顿了顿问道:“你等为何束发,又不附着刑具,还不穿赭衣?”

    赭衣,红色的衣服,是囚徒的囚衣。因为院中的这些铁刑徒都头发完好,也没有带铁链、脚镣的。

    那几人答道:“小人等本是受有刑具的,只是服刑已久,发已复生,铁官长魏庚爱护小人等,没有再髡小人等的须发,也免了小人等的钳颈之苦。加之小人等老实肯干,从不耍奸偷猾,故此,铁官长魏庚特准小人等不必穿着赭衣。”

    刘备心中了然,这必是魏庚笼络铁刑徒的手段。

    想想也是,铁刑徒大多都是犯了重罪的人,其中不乏争强好斗之辈,不是犯下贼伤、以刃斗伤人这类罪行的,也不会被判此等重罪。不管是谁来看管他们,多半都会动些心思,希望能从中找到几个“勇士”,好用来充当自己的爪牙。魏庚是本地豪强,为维护本族在本地的强势地位,在这方面的兴趣估计会比寻常人更强烈。

    刘备笑道:“这么说来,你们都是魏庚的亲近人了?也是,要非亲近人,也不会被调来县里市上。这可是大大的优差啊!难怪一闻魏庚之召,就提兵拿剑的赶来给他护院,与我作对!”笑了两声,神色转厉,一字一句地问道,“可是,难道你们就不知道,对抗国法是重罪么?你们身为刑徒,罪上加罪,想死么?”

    铁刑徒们伏地叩首,说道:“铁官长魏庚唤小人等来时,没有说明为何要召小人等来。小人等既受魏庚管束,不敢不来。来了后,直到功曹进院,才知竟是要与功曹作对!小人等知罪了,只求功曹开恩,饶小人等一条贱命!小人等愿为功曹做牛做马。”

    刘备心道:“‘直到我进院,才知竟是要与我作对’?‘愿为我做牛做马’?嘿嘿,嘿嘿。”十分清楚这些铁刑徒所言不实,又想道,“如此奸猾,还自夸‘从不耍奸偷猾’?”不过现在不是收拾他们的时候,对刚进来的队长说道,“分出一队人,把这些铁刑徒都押到前院,等我发落。”

    队长应诺,点了十个人,将众铁刑徒押送出去。

    郑稻安排人手灭火后,进入魏宅。魏宅的院门已经打开,不必强攻了,点燃的那些火堆不能留下,万一真要引起火灾,麻烦就大了。

    郑稻说道:“夜已深,也不知铁官场有没有遵从魏庚的调令,功曹,你可速派人持魏庚首级前去铁官,以安铁官丞。”

    刘备以为然,目光在诸甲士的脸上一扫而过,决定把这件差事交给三队长去办。他人性子沉稳,又有勇气,适合办此要事。

    魏庚的人头只有一个,铁官场却有两处。刘备把魏庚的人头交给三队长后,想了一下,把魏竣,也即被牵招杀死的那个高官锦衣之人的人头交给了二队长,说道:“你两人现在就去前院,从铁刑徒中选出两人带路,分别带着魏庚、魏竣的人头,领着你们各自本队的人立刻出城,去铁官场。铁官场里的管事若没有遵从魏庚的调令,你们就告诉他,就说我明天会去;铁官场的管事如果听从了魏庚的调令,你们如果在路上碰见了铁刑徒,就把魏家父子的首级给他们看,就说魏氏已经伏诛,令他们马上原路返回,如有不服令者,立斩。”

    “诺!”

    刘备又把两个什长叫来,把魏昙,也即被他杀死在堂中柱后的那人的首级交给甲什长,说道:“你带着这个首级,由魏腾带路,即刻去魏庚自开的冶坊,看看那里的铁工出来了没有。如果没有,告诉那里的管事,叫他现在就来见我;如果出来了,你们在路上或城外碰上了,就把这个首级给他们看,一样就说魏家父子已然伏诛,令他们马上回去,不从者,斩。”

    魏腾没有死,在刘备动手杀人时,他没敢反抗,躲到了堂角。这时,被几个甲士进去,拽拉出来。

    分派已定,高粱招呼了几个人,把堂内的尸体抬出去,血迹略擦一擦,烛台扶起,案几坐塌摆好。刘备、高粱、郑稻、屯长和诸队小军官,如什长、伍长等人鱼贯登堂落座。

    屯长说道:“魏庚已伏诛,功曹,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先处置了铁刑徒和他家冶坊里的铁工,再报奏郡府。”

    魏庚一死,这些人就没了长官、没了主人,是个不小的问题,须得好好安排。

    “怎么处置?”

    “魏庚犯的是重罪,依律,是要抄没他的家产的,他自办的冶坊也是他家的家产,我会禀明田公,将之收为官有。至于铁官场,待我明天去看过情形后,也会禀明田公,请他再任一个铁官长的。”前汉时,盐铁官属朝廷司农管,中兴后,归郡县管,郡府在报请朝廷后,可以起、罢其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