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亲卫虎贺瞧着赵昶、刘备的车驾迎风南去,对刘和说道:“主公,俺找到了韩家的那匹胭脂枣红马,今日之内定能献给主公。”

    原来田丰之前去韩家募粮之时,刘和派虎贺去保护田丰。因为虎贺是鲜卑人,草原的汉子自小与马儿打交道,路过马厩一眼便看出那是好马,还是一匹有战马潜质的好马,可是韩家居然拿来拉车。本来也无想法,只是那日在韩家见田丰被韩家刁难,所谓主辱臣死,田丰是代表主公来的,韩家那般作为,简直就是蔑视主公。所以虎贺就起了,把马搞到手的心思。

    “噢?在哪里找到的?”刘和问道。

    韩家被流民攻破的那夜,混乱不堪,韩盛的那匹红马下落不明,徐荣、黄忠等没能在乱民中找到。虎贺昨天遣人在附近乡亭打听,最终得到了这匹马的下落,答道:“这马先是被几个乱民抢到,继而在逃跑时,得马的乱民迷了道路,被附近一个亭部的亭长带亭民围住杀掉了,此马遂落入此亭长之手。”

    “既已落入人手,不可强取豪夺。”

    “是,俺遣去找这个亭长的人,吩咐他带了银钱,必不会做强夺之事。”

    赵昶、刘备的车骑已然远去,风呼呼地扑打着遮迷望眼,渐已看不见了。

    刘和笑道:“功曹已去。军师、田公、升济,你们回去吧,我去兵营里看看。”

    现今将军府的大小公事多半是沮授在管办,城中的治安暂由田丰督办,城防则是暂由公孙度负责,他们各有事务在身,不能陪刘和去兵营,当下应诺,各自散去。

    刘和带了虎贺、漆彻、鲁达等人骑马去县外兵营。

    兵营离县不太远,路有泥泞,道虽难行,没用多久也就到了。

    在营门外,刘和当先下马,把坐骑给虎贺牵着,余下诸人也俱下马,跟着刘和步行入内。与初到广宁时相比,兵营扩建了许多,扩建之处主要是供三千新募的兵卒居住、操练使用。

    刘和是常来兵营的,入了营中,也不通知徐荣、黄忠等人,未入营区,先有呼喝、喊杀声传入耳中,却是这三千新兵在操场上晨练。

    刘和等人悄悄地走过去,于场边旁观之。风大不止,天本严寒,晨风更是冰寒刺骨,然而晨练的三千冀州山民新兵却大多打着赤膊,有的更是只穿了一条犊鼻短裤,几乎是赤条条地在冷风寒雪里苦练。

    新卒的营区分为四块,三千新卒分在其中。

    刘和等头一个到的是东区,在这里见到了徐荣。徐荣坐在高台上,在监督东区的新卒学习简单的队列、战阵。继去西区,见到了张飞,张飞在教西区的新卒学练刀、矛之术,他亲自下到场中,带头示范。继去南区,见到了赵逸,在给南区的新卒讲解军法。继去北区,北区的新卒最少,只有三百来人,不过却是从三千新卒里精选出来的,一部分在由擅长弓、弩的黄忠等带着学习弓弩射术,一部分在由鹿穿云等擅骑的带着学习骑术。

    巡视完这四个区,刘和问随从亲卫:“你等观这新募来的新卒如何?”

    虎贺两眼发亮,说道:“如此勤练不辍,两月可成一军,三月可以一战。”

    “老漆,你以为呢?”

    “来年欲收复二县,以此击之,有何不破?”

    “鲁达,你以为呢?”

    营中不止新卒在操练、学习,那两万多的旧部也在晨练,偌大一个营中,操练时发出的喊声此起彼伏、层出不绝,虽风大雪密却也掩盖不住,一派兵戈凛冽之气。

    鲁达立于刘和身侧,环顾远近营帐,瞻望远处中军飒飒的军旗飘展,豪气上来心头,这等情景他在白檀时哪里见过?他大声说道:“待主公点兵日,达请为前驱,为君攻伐取敌!”

    回到将军府已是午时。虎贺派的人从那个亭长手里买到了韩家的那匹胭脂枣红马,刘和眼观此马,越显神骏,远望之,如一团腾腾的烈火,近观之,高大健美,只是因被韩盛常年用来拉车,似乎锐气不足。

    刘和骑上去,绕着将军府的空地奔驰了几圈,下来笑道:“此等骏马是为战场而生的,在箭雨鼓声里与敌争雄才是它用武之地,却被韩家用来拉车,良驹受屈于狭辕之内,就好比是千军之将受窘于乡野之亭,空怀壮志却被小吏呼喝驱用,以致志气消磨,失其锐气,可惜可叹!”

    令将此马送入马厩,和他的绿螭骢养在一块儿,府吏接令,牵了它去马厩。

    刘和目视其去远,对田丰说道:“田公啊!良马受屈于狭辕之内,可惜的只是一匹马,如果是志士受屈于乡野,可惜的就是一个人杰了。人乃成事之本,击贼、治民都需要人才,别的地方我管不了,在幽州绝不能有人杰受屈于乡野之事。传我令下,命各郡县的县尉巡行各县,一来防贼、防流民作乱,二来如果乡有遗贤就举奏给我,给我送来府中。”

    刘和的这个命令并非是因为这匹胭脂枣红马而下的,而是因为刘备。

    自决定放开心胸、直面刘备,不再“蝇营狗苟”之后,刘备给刘和的就不是压力,而是激励了。以刘备之为人处事,他此番行县,说不定就会使他名声鹊起。刘备在抓住一切机会向上奋进,刘和当然不能止步不前,所以命各县的县尉举荐贤才,既是为得才,也是为得名。

    田丰应诺。

    却说刘备、赵昶出了广宁,行郡中诸县,未及三日便有一人寻到将军府,亲向刘和表达对刘备的感激之情,并及颂说刘备之仁厚美德。

    来的是个外地的士子。这个士子有个朋友在本郡,前些时病故了,他得讯后便即驱车离家,赶来本郡赴其丧,不意道有积雨,坐车没打住滑,冲到了路下,撞到了树上,车因之毁坏,不能前行。

    刘备、赵昶正好路经此地,看到了这一幕,刘备乃停车遣人问之,获知他是远路迢迢特来奔赴友丧的,不禁赞叹说道:“秋雨霏霏、野多盗贼,君不顾道远路险,冒雪驰骋四百里奔赴友丧,此义也,不适合在路上久停,君车受毁,可乘我车。”遂将自乘之车给他乘坐。

    这个士子推辞不得,就问待赴过友丧后怎么把车还给刘备。刘备说让他还给广宁县的将军府即可。于是,这个士子在赴过友丧后就来到了广宁。

    他给刘和说此事时,沮授、田丰、徐荣、黄忠、公孙度等俱在场,待他把车留下,辞别之后,公孙度啧啧称赞,说道:“功曹把车让给此人乘坐,自却迎沐寒雪乘马行县,真仁义之人也!”

    刘和笑着连连点头,说道:“是啊,是啊。”

    坐在堂中尚觉风寒袭人,更别说骑马行于乡野泥泞中了,刘备为了博取名声还真能下苦本。

    这刘备不但能下苦本,而且也有心机。要知道,依照汉家制度,官吏和平民所乘之车是不同的,首先,车盖的大小、颜色不同,二百石以下官吏所乘之车是白盖,平民所乘之车或无盖或是青盖,其次,二百石以下官吏所乘之车的车盖的盖杠上有衣饰,平民所乘之车没有。

    再次,吏员所乘之车的盖杠是赤色的,平民是青色的,再再次,吏员所乘之车的驾辕之马比平民乘车的辕马多,二百石以下可以二马驾辕,平民除了士子外只能一马驾辕,此外,商人不能乘坐马车,只能乘牛车,当然,此项规定早已形同虚设,有钱有势、乘坐马车的商人多了去了。

    这个被刘备借车的是个士子,可以乘二马驾辕之车,这个不用多提,但是车盖、盖杠的颜色和盖杠上有无衣饰,这几条却能使人明显地分辨出,刘备借给他的车与他的身份不相配。

    既然不相配,他那个故去的友人的亲友、乡党就肯定会问他这车是从哪里来的,此其一;其二,他一路行来,要过很多乡亭,乡亭负责治安的亭长也很可能会问他这车是从哪儿来的;其三,刘备、赵昶去行县的那天,刘和亲带人相送,声势不小,县人多知,大多认得刘备的乘车,忽见一个陌生的外地士子乘着他的车回来,少不了也会问上一二。

    有此三条,刘备做的这件好事用不了几天就能传遍郡中了。